牧天望着冯茹芸的车拐上了贝当路,不见了踪影,这才回过头来。
大谷秀实正从里面出来,他虎视眈眈地望着胡提,身体紧绷,似乎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变,或者制造事变。
牧天赶紧跑了两步,挡在他与胡提之间,瞪了还摆着普斯的欧阳慧一眼,朝大谷秀实伸出手,“在下牧天,咱们见过,还没有正式认识。我是欧阳小姐的房客。”指了指旁边的胡提,“他是我朋友,也是欧阳小姐的房客,我们俩兄弟,住在一起。”
大谷秀实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在身上搓了下手,与牧天握了握,“幸会,鄙人大谷秀实,欧阳小姐的……同学。”
欧阳慧收了她的普斯,走到大谷秀实的旁边,做着依偎状,挽手一个莲花指,指尖抵着下颚,手上的金刚钻还在展示着,娇滴滴地说,“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谢谢牧天先生的邀请。”
胡提眼睛瞪得浑圆,盯着牧天。
牧天理解胡提的愤怒,就朝他飞了下眼,意思是回头再说。
胡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牧天一把拽住他,“我用车送你。”
“不用。”胡提挣脱了他,继续走着。
牧天不再追赶,“这里叫不到车的,交通管制了。”
“你能耐!我走回去。”
牧天跺了下脚,尴尬地朝大谷秀实挥挥手,跑到停着的租来的汽车旁,撬开车窗,指着前面走着的胡提,对司机说,“跟着那个人,直到他上车为止。”
司机问:“刚我看到了,这人很倔,他要是始终不上车怎么办?”
牧天沉吟道:“就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到家,七星里。”
“我明白了。那我到了七星里就直接收车走了。”
“这样,他要上车,你送完他再回来,你要是一直跟着他走到七星里,就不用回来了。”牧天掏出一张十元的法币递给司机,拍了拍车顶。
司机开车离去。
牧天跨步回去,根本没有理会大谷秀实,抓住欧阳慧的胳膊,一把把她拽离了几步,沉声道:“过分了啊!”
欧阳慧一脸无辜地望着牧天,“你讲什么呀,阿拉什么也没做,好伐来?”
“你还要做什么?当面搂抱热吻吗?”牧天急了。
“侬以为阿拉做不出来吗?”欧阳慧上身晃荡着,满不在乎地说。
“你……信不信我让耿叔教训你?”牧天这话有点无厘头,看样真实气急了。
“你知道他不是我爹,他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欧阳慧依然是瞒住在乎,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你……”牧天一把将她搡开。
穿着高跟鞋的欧阳慧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大谷秀实眼疾手快,一个垫步,飞身上前,接住了就要倒地的欧阳慧,双眼直瞪着牧天,刚才还温文尔雅的样子,现在露出了一股很深刻的狰狞。
牧天收回瞪着的目光,双手拍了拍,脸上挂着微笑,上前伸出一只手给大谷秀实。
这个日本仔身手不简单,胡提未必是他的对手啊。
还没等大谷秀实反应,一个护卫者跑了过来,叫着,“探长,电话。季小姐的,说是急事,请您马上去接。”
牧天一愣,随即朝大谷秀实招了下手,跟着守卫者冲进楼里。
牧天几乎是扑到桌前,抓起听筒,“喂。”
“牧天,你快来,老厉害他,他死了!”
牧天浑身一个哆嗦,“死了,怎么死的?”
“他,他们说,看样子是自杀。”
“自杀?你保护好现场,什么也别动,我这就过去。你打电话给蒋信义,让巡捕房也派人过去。”
“你的车呢?”牧天问守护者。
“在门口候着呢。”
“钥匙给我,这里你暂时负责,重点是那个林祥云,完了以后,务必带回侦探社,让他住在四楼,不准出侦探社一步,不准打电话,不准跟外界有任何联系。估计他还要吃东西,不管要什么,你们去给他买。”
“明白了。”
牧天在守卫者的胳膊上拍了两拍,疾步离去。
这时,外滩的大钟正在“当当当”地敲响着十二下的午夜钟声。
这是丧钟啊,可你在为谁而鸣?
法租界的巡捕房应急速度还是可以的。牧天赶到的时候,巡捕已经封锁了现场。报馆已经不准进出了。
牧天在这里又一次感到了体制内外的差别,他的烫金名片一点也不好使,连看门的阿三巡警也不鸟他。他不得不解释他是注册的侦探,是报馆请他来的,但阿三要看聘用文件才能放行。
一直在旁边逡巡着的章嘉勇见门口吵闹,走了过来。一看是牧天,知道他与东方晨报的渊源,又料想一会蒋信义到了,也得放他进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啪啪”给了两个阿三巡警一人一个嘴巴,骂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叫他们撤了绳索。
牧天想说声谢谢的,但看章嘉勇那副嘴脸,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径自进到报馆里去。也不管电梯,朝楼梯奔去。
身后传来章嘉勇提高了的声音:“探长?嘁,你还可以自封皇上呢,得有人认啊!”
牧天没有理会章嘉勇的嘲讽,一口气爬上了四楼。
主笔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两个欧美籍的巡警持枪守在门的两旁。
牧天顿然收了脚,悄然走入,仿佛怕惊扰了厉中天的灵魂。
只见屋里没有多余的人,季若曦垂首肃立在厉中天的写字台头上,胯骨抵在桌子上,仿佛只有这样,她才站得住。
季凤麟坐在厉中天的对面,一手扶额。
而厉中天则仰躺在自己的圈椅上,满头满脸的血迹,表情怪异。
他的两手垂落在身旁,右手下的地板上,有一支枪,是一支小巧的‘勃朗宁1911’。桌子上展开着季若曦当天采写的稿件,上面还有着牧天的签名,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