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说是他吧?”胡提瞟着范德瑞问牧天。
“叫车!”牧天没有回答胡提的问题,命令道。
胡提急忙招手,一辆黄包车颠颠地跑了过来。
范德瑞终于点着了烟,车也到了他跟前,他瞄了一眼周围,吸着烟上车驶离。
牧天和胡提上了叫来的黄包车。
“跟上前面那辆。”胡提低声喝道。
车夫架起车,但原地站着,伸长脖子朝前面望了一眼。
“你这两个人哎,我怎么跟得上?”
牧天瞧着眼前的车夫也不怎么身强力壮,就一把将胡提推下车,“再找一辆。”又对车夫叫道,“快走,跟上。”
车夫本来是想加钱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摇了摇头,放开脚步追了上去。
胡提冲着牧天的车狠狠地一跺脚,叫了另外一辆,跟上牧天。
范德瑞好像并不急于回家,车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上去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
牧天这才有工夫朝后看了一眼,见胡提的车跟在后面,放心了不少。要是知道范德瑞是这个德行,就叫胡提跟自己一辆车了,这样还可以交换一下信息什么的。
恒昌公寓是一座八层高的建筑,虽然不高,但占地面积却很大,开间竟然有六百多米宽,外观看上去不像商业住宅,更像是政府的行政建筑。
当年乔世宽是找的英国设计师设计的,风格偏英格兰乡村贵族的庄园建筑。内部的户型很是丰富,除了一楼和顶楼是复式的以外,中间的四层全部是平层,一房两房三房的户型均有,但是以一房居多。一楼的复式都是单独开门的,更像是汤豪斯。而顶层的复式则都在两上两下以上的户型。
乔世宽是个聪明人,在申请这块地的时候,用途申请的是给恒昌百货配套的宿舍。所以,价钱就便宜了一半,而且租界当局还免费给填了一部分滩涂。但房子盖好了,一楼和顶楼的复式都租了出去。只有中间的四层拿来做员工宿舍,而且真正当宿舍用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因为虽然称为宿舍,但员工入住,也是要交租金的,只是比市面上要便宜一二成。
很多员工因为隐私的考量和租金的计较,宁愿另寻他处,也不愿意住在这里。背后里还说老板乔世宽的小话,更有甚者,直接骂乔世宽是黑心资本家。这些人也不明白,资本家有不黑心的吗?再说了,他要不黑心能成资本家吗?
杨浦的广德堂是乔世宽在上海发迹的地方,是广德堂连锁的总店,也是旗舰店。身为广德堂襄理的范德瑞每天巡视完所有的分店以后,就要到杨浦的总店里盘点账目,留下一个店员在店里值班,以防夜里有人买药救急。
这个深夜卖药的传统,自广德堂开业就一直坚持着,所以单这一项,就让广德堂在所有药店里脱颖而出,品牌屹立不倒。当然,这不是乔世宽,而是乔世宥的功劳。
范德瑞住的恒昌公寓顶楼的四上四下的房子,是整个公寓里最大,也是装修最豪华的,乔世宥把他送给了自己,是作为二十年前自己为他效命的报偿。
如今他不得把卖掉它,这让他很不好受。
他之所以让车子拉得跟闲逛似的,因为他就想在街头闲逛,又不肯走路。他想看看路上的芸芸众生,见到些比自己更加苦难的人们,以寻求那么一点平衡,平复自己悲伤的情绪。
早上的时候,他刚到虹口的广德堂分号,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他打开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里面竟然是一颗子弹,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他断定这一定是王大彬干的。因为王大彬是泰山会虹口分舵的舵主,干这种事情也得近水楼台。
所以,范德瑞决定要卖掉自己的公寓。
可是,他连跑了几家中介,人家告诉他,现在租房的多,买房的少。真正买房的人家也很少找中介的,那些带着大量细软逃到上海的,在这里拐弯抹角地都能找到些亲戚朋友,即使是八竿子才挨着点边的。人情比商业规矩牢靠,所以都在圈子里私相授受了。老上海滩的人,靠这个发财的不少。而且没有税收的烦恼。
所以,今天的广德堂的襄理范锐德是郁闷的。
他在虹口转悠了一天,直到自己不得不回去杨浦总店盘点才回来。
虹口的日侨很多,而且有急增的势头。他想在那里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个日侨的买主。但那里的中介也只是说帮他留意,没个准信。
出了一家中介的门,虽然女招待躬身道别,都九十度朝下了,但他的心情糟糕到不知道多透顶了。
幸亏遇见了熊耀武,要不范德瑞得愁死。
俗话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熊耀武带他去了不远的一家居酒屋。自从日侨大量涌入虹口,这种小店在这里简直如雨后春笋,
起先范德瑞不愿进去,说自己挣中国人的银子不能让日本人再挣去,熊耀武说他请客,范德瑞才悻悻地进去。
熊耀武见范德瑞闷闷不乐,就问:“范先生这是遇到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了吧?如此开心不起来。”
范德瑞看着屋子里明明是白天,却点着灯,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是低头交谈,有的甚至交头接耳,搞得大家都像是交易什么违禁品,或者进行间谍行为似的。就也低声对熊耀武说了自己想卖房子,一时又出不了手的难处来。
“这个时候卖房子可不是什么高明的投资行为。虽然现在房子的行情不错,但放手里再过上两年,那才是赚大钱的上上之策。”熊耀武故作惊讶,又摆出一副为他人考虑的样子,掏心窝子地劝道。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眼前有道坎,急需钱来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