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楼梯口,立着一位一袭黑色西式曳地长裙的俏丽女子。
一柄小折扇举在肩头,五官精致。
阳光下面色略显憔悴,但依旧焕发着独有的光芒。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一身毛蓝裤褂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扎着一条长辫,辫稍用黑色的丝带系了个蝴蝶结,垂在身前。
此情只应天上有。
牧天心里感叹了一声,断定楼上的女子是那位落跑新娘庞丽颖无疑。
“颖儿,你先回房里去。牧先生风尘仆仆,尚未用过午膳,完了再唤你出来相见。”庞英培仰望着庞丽颖,极度温存地命道。
“既然王以栋打发他来寻我,早见晚见又有何妨?”女子说着,径自款款走下楼梯。
只见她微敛上身,双肩笔直,不抖不颤,只腰肢曼妙轻扭,就如一朵黑云般飘下了楼梯。
牧天待要上前,突觉手上还端着茶盏,便急忙转身放下,上前一步,躬了下身,拱手道:“在下牧天,见过岛主小姐。”
“我有名字,叫庞丽颖,你不要提什么岛主,连自己女儿幸福都不能保住,要这个岛主的名号又有何用?”
“颖儿,牧先生是客人,而且是王爷派来的。”庞英培看样真的宠着女儿,说话还是那么陪着小心。
“王爷派来的,就是王爷真人,他王以栋亲自来了,又能怎样?”庞丽颖“哗”地打开了折扇,连续的扇着。
怕是心燥了吧。
“兰香,扶小姐回放歇息。”庞英培对佣人也是温言细语的,似乎没有半点主子的气势。
那个穿毛蓝衫裤的大辫子女佣原来叫兰香。
她原来站着离庞丽颖有一步远,此时上前挽住庞丽颖胳膊,“小姐,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我不!”庞丽颖身子急扭了一下,摆脱了兰香的搀扶,眼睛瞄着半空,嘴角扯出几条黑线,又看也不看地指着牧天,“除非他跟我一起到房间里去谈。”
牧天闻听,兀自下了一跳。
哪有这般女子,即若不是处子,但也是夫婿新亡,服丧居家,便邀一陌生男子前往自己房间叙谈的?
牧天看着庞英培。
庞英培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很信任地看着牧天,“牧先生,您随小女上去把。我让后厨晚些开饭,待你们谈完再用餐。此去蛤蟆岛尚有六十里水路,您回去也要将黑了。”
“依岛主之意,在下就随小姐上去了。稍后再见。”牧天纳着闷,这岛主为何不阻止,哪怕就在着枇杷树下也好过孤男寡女啊。更何况,她还是个新近丧夫的小寡妇?
庞英培垂首,挥了挥手。
“她从来没有悲伤过。”
牧天一进门,脑子里跳出的就是根发阿婶的这句话。
的确,牧天认为根发阿婶的话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满屋子都是粉色的。
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屏风,粉色的床帏,就连梳妆的台子,屏风下的圆桌上的格子台布也是粉色的。
透过屏风的罅隙,正好可以看见一套淡红的裙衫带在床尾之上,衣柜的门也是半掩着的。
彭丽颖身上的一袭西式的黑裙断然也是临时换上,用来当着牧天这个外人,给她父亲一个面子的。
“你坐吧,我可能有很多话给你聊。你稍候,我先换件衣服。”庞丽颖说完蜇进屏风之后,兰香跟入,“唰”地拉上了屏风后的一道帘子,挡住了屏风上下噢有的罅隙。
牧天在圆桌旁坐下。
圆桌上摆着着清瓷的花瓶,插满了今天早间摘来的野菊花,依旧还发着淡淡的草香。
他随手翻着散放在桌面上的几本书,有线装的,也有简装的。其中竟然还有夏秋衍早期的著作,起先在《东方晨报》上连载,不久又出了单行本的《不了情》。
坊间有人指这是《西厢记》的翻版,或者是它的白话版。但不管怎么样,那些有了些现代精神的少男少女均趋之若鹜,一度也多次再版,屡屡重印。
后来它传到了彭县,也风靡了一时。牧天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但他是在书场听的原版《张生与崔莺莺的那些事》。
牧天拿起来翻了两页,发觉之上的文字,跟他在书场里听来的并无二致,完全是说书人嘴里的话的再现。立马没了兴趣,将书丢下。
书还没有跌落,一只玉手就将它接住,另外一只玉手很爱惜地在封面上抚摸着。
“你也喜欢这本书?”庞丽颖已经更衣出来,笑盈盈地站在牧天面前,杏眼微挑,颊上两个酒窝盛满笑意,深情款款地问。
牧天屁股在椅子山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伸手向对面的椅子,“庞小姐请坐下说话。实在说,鄙人不喜欢。”
“看牧先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喜欢这种书的年纪,为何不喜欢呢?莫不是?”
“恕我冒昧,小姐想多了。”牧天手指心口说,“鄙人这里比较老。”
“哦?是吗?哈哈哈。那叫未老先衰。”庞丽颖竟然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笑声不是很大,但听得出来也是完全未加节制的朗笑,也是很纯的那种。
“让小姐见笑了,不过鄙人今天打扰不是来谈什么年龄的。”牧天受到感染,本来也快忍不住笑起来,但还是收住心神,压低了嗓子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说吧。”庞丽颖也立刻敛住笑声,冷峻起来的脸,还是透着娇媚,双目流盼,酒窝依然带着笑意。
“鄙人唐突了。职责所在,请小姐莫怪。”
“都让你说了,还啰嗦什么?”
“小姐与鹧鸪岛岛主的儿子韩承礼公子熟吗?”牧天盯着庞丽颖,试探性地问道。因为他不想把聊天聊死。
“熟。”
“有多熟?”
庞丽颖叶眉倒竖,眸子一闪,盯着牧天。
牧天一愣,脸露尬色。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确实唐突了,而且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