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尊丏掏出一枚银元,两指拈着,塞给洋人,“兄弟们辛苦,拿去喝茶。”
洋人瞥了台阶下的三个红头巾的人,他们还在那里说得欢实。
黄尊丏会意,又拈出三枚来,塞了过去。
洋人一把攥住,在手里掂了一下,招呼下面的人,“嗨,你们,收队。”
黄尊丏不由松了口气。
洋人下了一个台阶,突然站住。
给少了?
黄尊丏心头一紧,盯着洋人。
洋人指着门楣,“把这个取下来。”
黄尊丏一阵迷茫。
“工部局有条例,你们不能擅自改动建筑外观!”又指着下面的红头巾印度籍税警道,“他们要是举报你,就不是喝茶这么简单了。”
“晓得啦,谢谢指点。”黄尊丏点头哈腰地致谢道。
洋人见他如此,就下了台阶,朝那几个阿三税务警察摇晃着手里的银元,做着“否搂米”的手势,大踏步地走了。
三个阿三税警依旧讪笑着“马栏山”的匾额,继续戏谑着跟上。
黄尊丏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洋人税警,心道:
草率了。
以牧天现在的情况,自己单凭一己之力,是很难保证在接下来的三十多个时辰里不被惊扰。
处在特殊时期的牧天,此时一片树叶都可能造成非死即残的致命伤害。而自己却无法保证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证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的绝对平静。
是人,只有有心,就有灵犀一说。
皮克在东方大剧院自己的办公室接到黄尊丏的电话的时候,正拿着一个相框在欣赏。
相框是纯银的,雕花的细纹由于年代的久远已经出现了氧化的黑点,里面镶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那上面,穿着牧师服的罗纳德·皮克灿烂地笑着,怀里抱着一本宽大厚实的精装书上面BIBLE几个英文字母隐约可见。旁边是西装的牧涤,他同样笑容满面。再旁边是一身长袍马褂,带着瓜皮小帽的年轻时候的黄尊丏。他前额光秃明亮,留着辫子,牵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
照片的背景是“马栏山天主堂”。
“哈喽,黄先生,久违了,有何贵干?”
不愧是牧师的孩子,很有礼貌,比上次分手的时候,好很多。上次这货还拿枪对着自己,岂不知那么近的距离,出枪是最危险的。
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率。
皮克听完黄尊丏的吩咐或者说是请求、要求,就问:“你们在什么地方?”
“你说呢?除了你上次安排的弯头浜福佑里的小楼里还能在哪里?”黄尊丏觉得这货有点装,就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要找钱德勒,那里是他的地盘,而且他离你很近,我这里太远,怕来不及召集人手赶过去。”皮克很真诚地说道。
“我跟他不熟。”黄尊丏下意识地说道,在他的意识里皮克特么的是在推脱。
“一回生二回熟嘛,上次你们见过的。”皮克顺口道,根本没有意识到黄尊丏对他的抵触情绪。
“我还认识你爹呢!”黄尊丏的语气有些怪异,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用意。
“我还是你爷爷呢。”皮克简直是脱口而出。他不太喜欢他认识中的喜欢套近乎的中国人。他认为凡事摆人情的人摆着摆着就是失去了原则,而没有原则是可怕的。他妨碍进步,小到个人,大到组织机构,甚至一个宗族,摆着摆着就因了人情而摆烂了起来。
他不喜欢跟这样的人共事,因为那是危险的。
黄尊丏并不知道皮克此时的想法,拿着听筒愣了一下,“狗R的怎么还骂人呢?”他正要坡口大骂,但忍住了,“你Y怎么还骂人呢?!要论骂人,我比你词多。”
“那一定是的。不过,黄先生,这只是个比喻。我来打电话,保证牧天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在钱德勒的巡捕到达之前,你必须保证牧天的安全。”皮克自知口误惹了黄尊丏,不由带着歉意地解释道。
这还差不多,也不枉当年在马栏山惨遭屠戮的时候,牧涤力排众议,命令卫士救走了牧师一家,罗纳德神父的老婆艾维亚还是自己一路背着的呢。如果当年牧师罗纳德·皮克殒命教职,一切凉凉,哪里还有今天的上尉艾略特·皮克?
黄尊丏鼻子里“哼”了一声,挂上了电话。他正要重返地下室,突然想起了洋人税警的警告,沉吟了一下,觉得此时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就又走出门去,望着门楣上自己亲手题写并挂上去的匾额,微微叹息了一声,无限怀恋地挥手摘了下来。
钱德勒接到皮克的命令的时候,正准备出警,因为紫庐茶社有人报警称那里发生了命案。皮克的电话则让钱德勒的巡捕房几乎全部出动。他将大部分警力派往了福佑里,不仅将小楼围了个结结实实,而且还封锁了福佑里的进出。
嗨,组织的差事,钱德勒的原则向来是宁愿执行的过了,也不能不及。这是个态度问题。过,最多是个批评的问题,而不及,批评事小,那可是要丢乌纱帽的。手捧着这一法宝,弯头浜巡捕房自成立以来,钱德勒一直在巡长的位子上坐着,任凭各种风吹浪打,从来没有动摇过。
他见过黄尊丏,把福佑里和小楼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带着几个亲信去了紫庐茶社。
此时,房子龙还没走,不是他不想逃离命案现场,而是谢春花请卢老爷派自己的保镖把他软禁在原来的包间里,作为目击证人,一定要等到巡捕来落案。
房子龙自知跑不过自动武器,又觉自己有背景,也就没有在意自己眼前的处境。
谁知钱德勒过来以后,一见死者衣着,就知道此事体大,就连同尸体与房子龙拉上警车,押回巡捕房了。
皮克安排好这一切,就找来苏玛丽商量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