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牧天回过神来,胡提道:“你笑哪样?”
“把手拿出来。”季若曦并不理会胡提,盯着牧天命令道。
好明媚的眸子啊。
“拿出来!”
季若曦加重了一下语气。
牧天有些顺从地把探入怀中的手拿出来,但一时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就两手交叉地搓着。
季若曦又嘻嘻地笑了两声,“你们强行地上了我的车,又不知道去哪里,”她挪了一下身子,“还说有坏人追,讲笑啊?”
牧天依旧没有缓过神来,自顾搓着手。
胡提听到坏人追,朝后车窗瞟去。
四五个青年追到冲出路口,前后左右地踅摸。
“来了,就是后面的那些人,快开车。”
姚立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些个人。
“小姐,看样真有人追过来。”
姚立顺生平最恨穿制服的人。
现在正逢乱世,随便什么人纠结到一起,打个旗号,整个牌匾,就是一个组织,就穿上统一的服装,然后就什么营生都干起来了。然后,就不知道然后了。
几天前就是这些穿青年装的,深更半夜地抓走了他的邻居老宽头。
“开车吧,先离开这里。”
“那先去报馆?”
启动了车子的姚立顺问道。
“好的,姚叔。”
姚立顺默然点头,启动了汽车。
牧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更加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季若曦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去哪里,我们该去哪里?
这个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其实是无解的。
最起码对当下的牧天来说是无解的。
人生就是由由此及彼,又由彼及此的不停往复构成的。
这是人活着的证明。
前世的牧天是来过上海的,那是他读研二的时候。
是跟他小师妹一起来的,到淞江大学做毕业论文的调研。
不过,七天的时间他一直在图书馆的故纸堆里,根本没有上街逛过。
“离开这里。”
这不是正解,因为太过含糊和暧昧。
“砰,砰!”
枪声沉闷。
牧天急扭头透过后窗看去。
青年装们狂追过来。
“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牧天不由惊呼。
姚立顺在后视镜里也看到了,就猛踩了下油门。
“小姐坐好!”
他不忘交代一声自家千金。
情真意切!
怪不得季若曦称他为“姚叔”。一般人家的主仆,叫声“老姚”也在情理之中。以长辈称之,应该是绝少的。
可见眼前这对主仆,感情是顶好的。富家千金,能这样对待下人,在这个时代应该是难能的了。
牧天不由地生出些好感,就侧头打量起季若曦来。
季若曦余光里看到牧天在看着自己,所幸扭头直视着他。
牧天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了两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季若曦轻轻笑了一下,自语道:“江北佬。”
她说的是上海话,牧天是听不懂的,虽然在彭县的时候偶尔听到牧尚云跟夏如花用这样的语言对话,但一见他来,就改为彭县话了。
“江北佬”是上海人对长江以北人的总称,带着点蔑视的意思,如果是两人交恶的时候,说出这几个字,那就有些骂人的意思了。
不过,季若曦是上过新学的,主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心里是极讨厌这三个字的,此番说出却是丝毫轻蔑也没有的,只是她听出眼前这个让自己眼前一亮的青年是刚来上海的。是一种好意的判断而已。
“你,你说啥?”
“哦,我是说,两位是第一次来上海吧。”
“是,是。”胡提抢着答道。
季若曦只看着牧天:“走亲戚,做生意,读书,还是……”
“逃难。”牧天一脸的诚恳。
季若曦淡然地“哦”了一声。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逃难的了,不过,一般逃难的都是拖家带口,而眼前这两个青年结伴而来,断没有逃难这么简单。
这是有故事的人。
“老家哪里的?”
“小地方,彭县。”这回又是胡提抢答。
“那地方很有名,不过我没去过。”
“你家是彭县的?”姚立顺惊异地回头兴奋地问了一句。
“是啊。”
“哎呦,那咱还是老乡哩。俺家是藤县的。从你家坐火车往北一站就到了。”
“老叔好。”
“好,好。”姚立顺有点激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乡啊,太好了姚叔。将来你们可以常走动走动。”季若曦为他人着想地欣喜道,又转向牧天。“有什么谋划?”季若曦的语气里有了些关切。
“没,没有。就逃,逃难的……”
“逃难的就不配有谋划了吗?你知道上海滩今天的名人大亨有多少都是当年逃难来的。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东方巴黎。只要你敢想敢干,勤力,什么都有可能。不说别的,就说姚叔吧,当年也是逃难来的……”
“我不会开车。”牧天喏喏地说着。
“哈哈,我就打个比方,再说我家就这一辆车。”
牧天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刚才说的是他这辈子说的最愚蠢的话。
“还没请教两位姓名。”
“牧天。”
“胡提。”
“我叫季若曦,是东方晨报的实习记者。”
她说着,伸出手掌来。
牧天一愣。
胡提倒是明白,伸手轻握了一下。
牧天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也轻握了一下。
“这下好了,老乡啊。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原来还打算送完小姐把你们当绑票的送到巡捕房呢。”姚立顺保持着兴奋道。
季若曦又轻轻地笑了两声,“真的呀,姚叔?”
“当然,闯进车里,八成身上还有枪,不是绑匪是什么?”姚立顺认真地说道。
“有枪吧?”季若曦盯着牧天,讪笑地道。
牧天下意识地点点头。
“巡捕房?”牧天问道,完全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尴尬。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