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漼山被秦安一吓,匆忙策马回到府前,却像有一盆凉水从他头顶浇下,全身凉了个遍,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梁漼山瞳孔微缩,踉跄着上前,失声唤道:“娘……”
梁府周围尽数是大同士兵,盔甲寒光凛凛,煞气十足,把梁府围个水泄不通。梁漼山环顾四周后,猛然转头望着自己的士兵,他们脸上如出一辙出现迟疑的神色,方才段九鹰下场之惨烈有目共睹,如今再跟朝廷作对,实在不明智。
这里是自己家,若是与大同军打起来,毁的还是梁府,吃力不讨好。梁漼山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重围,即将步入段九鹰后尘,在他慌乱四顾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全体将士听令,”梁漼山挺直脊背,立于梁府门前,“列队!卸甲弃剑。”
众军本是茫然四顾,面面相觑,在梁漼山一声怒喝下,纷纷站队,开始卸甲。两支叛军还未开始战斗,就以这般滑稽的方式结束了。
梁漼山微微仰头看着漆黑无比的天,任凭细雪冷风刮过脸颊,他痛苦地合上眼,心有不甘,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自私和贪婪么?梁漼山冷笑,合作永远是留给有道德的人,他和段九鹰恰恰相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坏人之间只有数不尽的算计,最后把自己的身家算进去。可悲,可笑。
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经没了昔日的战意,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结局。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走近,秦安高坐在战马上,与梁漼山遥遥相望,前者面无表情道:“呦,还算你自觉。”
梁漼山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后悔没选择与段九鹰合作,看轻了这个年轻人,早知如此,在段家宴席时就该要了他的命!
秦安笑而不言,径直进入屋内,站在华丽的正堂里,环顾四周后,回头问:“还想当土皇帝么?”
“不想了。”梁漼山老实回答,尽量给秦安顺毛,不然惹得人家一个不开心,反手把梁府烧了。
他上前一步,走入正堂,用恳求的语气弱弱道:“我不想造反了,你放过我吧。”
“可以啊。”秦安欣然同意,绕着正堂走,一边欣赏着此处的华丽奢侈,心里不禁啧啧称奇,若是清平司能有那么富,那该多好。
梁漼山一听,心中一喜,连忙朝秦安行礼:“梁某谢过秦大人高抬贵手,这等恩情,来日定会偿还!”说罢,正想离开。
秦安声音骤然变冷,面无表情道:“偿还?早干嘛去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把梁漼山堵个正着,手里拎着麻绳,反手把他五花大绑扔回秦安面前。
“秦安!你出尔反尔!”梁漼山趴在地上扭动,破口大骂。
秦安淡淡道:“少给人扣帽子。”
“秦安,咱们谈谈罢。”梁漼山开口,他不指望秦安有菩萨心肠,只求他能对自己母亲网开一面。
秦安不以为意,嗤笑道:“你现在是条丧家犬,还有什么资本与我谈?”
梁漼山沉默了,他思索片刻,说:“人脉。”
秦安微微扬眉,示意他展开说说。
“黑市你知道吧,京城的黑市里有我的人,”梁漼山淡淡开口,抬起下巴示意,“我的生意,跟你五五分。”
“五五分?”秦安手里提着马鞭,露出玩味的笑,若有所思看着他。
梁漼山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四六分。”
秦安不语,将马鞭丢给阿德,收拢大氅,缓缓走下石阶。
“三七分!”梁漼山大喝,“不能再多了!我还有母亲要养!秦安,你别得寸进尺!”
“令堂我替你养,你的生意归我,而你,”秦安低眉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冷冷道,“可以滚了。”
“你……”
就在这时,从木雕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鬓边星白,威严十足,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到梁漼山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眼中满是悲戚。
“母亲……”梁漼山哽咽,不禁涕泗横流,像是被人褪去伪装后暴露在光天化日,让他觉得十分狼狈和难堪,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无言面对母亲的目光,想要仓皇而逃。
梁母听见了,却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秦安,带着歉意道:“老妇教子无方,给秦大人添麻烦了,他罪有应得,此子全凭秦大人发落。”
秦安静了片刻,沉声道:“梁漼山蓄意谋反、独断专行、私藏钱财,按律应当斩首抄家,但念其赤诚孝心,可赦其罪,故留庶民之身,效命于清平司,往来商贸。”
梁漼山听罢,愣神片刻,似是失去全身力气,脑袋狠狠往地上一砸,磕了个响头,久久无言。秦安想保他,无疑是看中他与黑市的关系,至于段九鹰,怕是活不了多久,相比之下,他可真是侥幸逃过一劫。
“谢过秦大人!”梁母脸上带笑,向秦安微微点头。
按照秦安的意思,段、梁两家的金银财物是要充公的,段九鹰是要押送回京凭圣上发落,而梁漼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酌情处理。
安排好相关事宜,秦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但他没在意,直接去找了高毅。
高毅和家眷被安置到春风楼里,由周氏照顾着,暂时无碍。秦安找到高毅,没等高毅大夸特夸一番,率先发话:“去巩固三山庭的防守,加大巡防力度,在我们未撤出此地之前,不可懈怠。”
段九鹰和梁漼山倒了,会有更多像段九鹰的人涌出,也许会结成一个新的势力,现在极其容易趁虚而入,需得万分戒备。
事实证明,高毅并不是一无是处,秦安略微一提,便通晓其意,如今地方豪强已除,他便可大展拳脚,当即风风火火去操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