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束和的医馆在一条鬼气森森的棺材街巷尾, 店面破旧,鬼气沉沉, 同周围的棺材铺融为一体, 让人完全猜不到这里竟然是能救死扶伤的医馆。
临关医馆, 应该叫临棺医馆才对。
沈顾容面色不改, 任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只有知晓他本性的牧谪看了出来,他师尊现在已经慌得恨不得转身逃跑了。
沈顾容死死抓着牧谪的袖子, 轻轻吸气,道:“六师……”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里面的人轻轻开口道:“我从不替人换骨, 送客。”
沈顾容:“……”
原来方才那句“蠢货”并不是骂他的。
沈顾容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牧谪扶着他上前, 一阵微风传来, 将医馆旁的两个灯笼吹得转动半圈,露出一临一关。
那破旧的雕花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从中走出一个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螓首蛾眉, 容貌倾城,剪瞳微抬, 虞星河看得直接呆住了。
女子朝着医馆中盈盈福身,莞尔一笑, 竟让这鬼气森森的棺材铺宛如繁花盛开似的。
她柔声说:“妾还会再来的。”
林束和的声音古井无波:“你再来多少次, 我都不会为你医治。”
女子并未觉得气馁,笑着转身便要离开,但是当视线落在一旁的沈顾容身上时,那双瞳孔骤然一缩。
牧谪看到她的脸色, 警惕地握紧九息剑的剑柄。
他并不像虞星河那般肤浅,一门心思都放在女子那张妖魅的容颜上,反而从她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异常违和的气息。
十分危险。
女子失态一瞬,便飞快回神,她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再次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当她从沈顾容身边路过时,一股胭脂香微微飘过,呛得沈顾容猝不及防偏头打了个喷嚏。
直到那女子离开后,虞星河才如梦初醒,他满脸通红地“啊”了一声,捧着脸激动地说:“她她她!”
牧谪蹙眉:“你认识她?”
“谁人不识啊?!”虞星河回头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心脏砰砰跳,“她是风露城美人榜上的三界第一美人桑罗敷啊!”
牧谪:“桑罗敷?”
沈顾容皱眉:“第一美人?”
沈顾容
不开心,若是他现在眼睛能看得见,倒想要瞧瞧三界第一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牧谪耳尖地听到他师尊用气音“哼”了一声。
牧谪:“……”
这时,临关医馆里再次传来林束和倦怠的声音:“在外面淋雨好玩吗?”
沈顾容立刻不敢哼了。
牧谪在门口恭敬道:“六师伯。”
林束和道:“嗯,进来吧。”
牧谪称了声是,偏头低声对虞星河说:“六师伯喜静,你不要叽叽喳喳的,当心小命不保。”
还沉浸在桑罗敷美貌中的虞星河立刻捂住了嘴,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从现在起一个字不吭了。
牧谪这才上前,将木门推开,扶着脚步十分沉重的沈顾容走了进去。
刚走进医馆,一阵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沈顾容还没想好如何和债主打招呼,就听到耳畔一阵微弱的声响猛地朝他扑来。
下一瞬,牧谪抬手挥出一道灵力挡在沈顾容面前,将袭来的几根银针隔绝在外。
牧谪将银针用灵力托着,重新飞了回去,稳稳落在不远处的林束和面前。
他恭敬道:“六师伯,您的银针掉了。”
偌大个临关医馆中全是药柜,正当中的墙上悬挂了一幅牌匾,往往别的医馆都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类的,林束和可倒好,挂了幅“以和为贵”——瞧着字迹,还是沈奉雪的。
牌匾往下,坐着一个人。
林束和一袭单薄白衣坐在木椅中,他微微垂着眼,羽睫落下的阴影遮住眼底的一枚血红泪痣,满脸病色却依旧遮不住一身风华绝艳。
他手中拢着一个夕雾花纹的小手炉,一旁也有火灵石烧出来的火盆,将整个医馆熏得一片温热。
银针落到他面前,他一笑,眼尾轻轻勾起,抬起消瘦露骨的五指将银针捏住,随手在指间把玩。
沈顾容微微颔首:“六师兄。”
虞星河也连忙跟着行礼,明明面前的人哪怕是个凡人轻轻推一把就能推到,但虞星河竟然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放肆。
林束和微微抬头,冲着沈顾容笑了一下,好像方才拿银针要沈顾容狗命的不是他一样。
他声音轻柔,约摸是病得太久,气息不足,一句话都说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十
一,许久不见。”
沈顾容还以为林束和见到他就要喊打喊杀,或者破口大骂,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心平气和。
不过这种平静却没给沈顾容多少安慰,反而更加平添了几分担忧,总觉得林束和在蓄力,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他淡淡道:“师兄,许久不见。”
林束和笑着朝他招手:“来我这儿,让师兄看看你。”
牧谪正要扶他过去,就听到林束和淡淡道:“他是瞎了,但腿没断——自己过来。”
沈顾容:“……”
沈顾容只好推开牧谪的手,顺着声音缓慢走过去。
好在临关医馆十分宽敞,路上也没什么阻碍,沈顾容一路平稳地走了过去。
他刚停下,就感觉林束和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牵引着他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一旁应该是临着火盆,温暖得沈顾容将大氅脱下。
林束和依然握着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仿佛冰块似的,冻得沈顾容一个激灵。
牧谪尝试着道:“师伯,师尊奔波半日,灵脉被封……”
他刚想说让沈顾容休息休息,林束和就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你师尊多年未见,在此叙叙旧,你们随便寻个房间住下吧。”
牧谪皱眉,见沈顾容一点头,他才颔首称是,带着虞星河去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