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太瘦小了,瘦小得身上没有一寸肉,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那一双眼睛特别的大。因为我常年打仗,孩子并不在我身边,我是交给我大哥大嫂的。但是后来孩子怎么又到了……他继母手里,中间太曲折,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我因为一直在外面打仗,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面……不,有时候好几年都见不了面。等到我真正把他接到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六几年了,那个时候,形势已经非常紧张了。”
顾长鸣也不知道,怎么会跟一位陌生的老太太,还是曾经换了自己孩子的老太太说起,那尘封多年的事。
算是一种倾诉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倾诉过了。
他接着道:“可能是你家那位的手笔吧,也或许是他同伙的手段,或那个暴风雨一号的手笔,我妻子的案子又重新被提了起来,将我,将我身边的水完全搅混了,我没有精力再去关注顾华是不是我儿子。直到……”
顾长鸣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年的情景。
那一天,风雷交加,漫天的雨势,将天都遮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从雨中回到家,抽出鞭子,将那个孩子抽得身上没有一寸好肉。
他眼底翻涌着赤光:“你怎么敢!怎么敢写你妈的大字报!”
当时,那个孩子也同样赤红着双眼睛喊:“我没有这样的妈,我的妈是黄霞!”
这个回答,让他手中的鞭子抽得更重了。
几乎要抽死了他去,他指着外面喊:“你滚出去,我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一天,他枯坐在书房,一直都没有合眼。
顾家被监视了,明家更惨,直接就被软禁了。
是顾长鸣甩开了跟踪的人,连夜翻进了明家的院子,找上了明二哥。
当时明二哥跟他说:“明家,顾家,如今都在风雨飘渺中,想要查明霞的案子,就得有一个人脱离这种监视,与被关押的局面。
得有一个人去假意投靠,才能够调查明霞的案子。我是明霞的哥哥,这个人归我莫属。长鸣,等我将来死了,你要把真相告诉明歌两兄弟,告诉他们,他们父亲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不,二哥,这事还是交给我吧。”顾长鸣却道,“你是明家的天,我不一样。我的明霞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我去当这个恶人。”
“明霞虽然死了,可是你还有孩子,还有明华,这事还是交由我。”
“不,二哥,你听我说。”顾长鸣却道,“只有我去做,才能让那些人更相信。我性格暴躁,为了明霞我什么都属于做,外人觉得以我的性格,绝对做不出假投诚的事。也只有我去投诚,他们才不会怀疑,你去的话,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明二哥道:“只是……从此以后你将承受外面所有人的指指点点,甚至包括你的亲人。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举报自己妻子的坏人,你也愿意?”
愿意吗?
如果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他当然不愿意。
但是如今,形势逼人命。
为了明霞,为了还明霞一个清白,被人误解就被人误解吧。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他以死谢罪,正好可以去地下跟明霞团圆。
“那明华怎么办?”明二哥又道,“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狠心,他会不会恨你?”
顾长鸣突然对明二哥道:“二哥,我怀疑当年接回来的,根本就不是我家明华,从一开始,里面就有阴谋。从明霞的被冤枉,到明霞的死,再到孩子被接回,现在明霞的案子重新被翻出来,所有的一切都被连成一条线,织成了一张网,是针对我,针对明家的阴谋。”
明二哥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这群杂种!”
……
影像杂乱,又汇聚成了点点星光。
顾长鸣从回忆沉思中回过神来,“我早就已经怀疑他了,只是一开始没有确定,直到他给明霞写了大字报。”
才是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范老太也吐出一口气,她道:“顾首长,我交待,全部交待,只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孩子,哪怕是一具尸体。”
她已经能够想见,自己的孩子只怕已经死了。
哪怕是死了,她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发了狠,突然道:“当时过来接人的首长,其实是知道孩子是假的。”
一句话,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湖,激起了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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