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殿下这身白色的长袍,还是前年秋天学堂里统一为学生订做的,当时特地订长了些。然而这两年,少年人的身量如同拔竹一样乱抽,很快超过当年的长款,下摆从靴尾垂到小腿,眼看着就要穿不下。
“不必。”仇不语道:“等下个月再说吧。”
“可......”毕竟是年宴。
问雪还想再说,接触到殿下的目光后,登时噤了声。
这是一双仿若寒渊冷星,透不出半点光亮的眼睛。只消淡淡扫一眼,便能要人心底升起无边胆寒,生不起忤逆之心。
问雪平日性格大条,作为下人也鲜少同主子对视,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方才那眼对视,自己心里那点想要规劝殿下好好把握机会的心思,好像尽数被人攫取看去,悉数洞察。
没由来的,他猛然想起之前听见的宫里传闻。
——“七殿下有一双得以窥见人心的眼睛。”
——“只要同他对视,心里的想法好像就暴露无遗,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下人都不愿意服侍他,不仅出身低贱,还这么邪门,真见鬼。”
察觉到身旁小厮蓦然涌起的恐惧情绪,仇不语垂眸。
鸦羽似的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沉沉阴影,无端为这张漂亮的脸增添些许不明阴翳。
接下来的路上,安静到近乎死寂。
走到宫门口,守们的禁卫军匆匆上前:“七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帝师宫方才召集皇子去,您若再来晚点,我们当真不好交差。”
仇不语瞥了眼问雪,后者顿时会意:“小的这就回去。”
“走吧。”少年背过身去,低声同将领说道。
禁卫军带着少年皇子,在漫长的深红色宫墙周围穿梭。
南烬国皇宫在列国之中最为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先帝痴迷于建筑艺术,在位时曾招揽不少能人异士和园林大师对皇宫进行修缮,银子如流水般挥洒,曾一度亏空国库。光是造型奇特,典雅富贵的宫灯,就能环绕皇宫一路,照得夜晚也如白昼。
例如现在。年关将至,宫内张灯结彩,夕阳还未落下,暖色的灯火便笼罩内外,驱散了冬日寒雪带来的冷。放眼望去,仿佛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三三两两的宫娥端着托盘,在深宫内穿梭,赶往主殿。
远远地,便能看见她们身上被风扬起的裙角。
仇不语仍旧安静地走着,远远地缀着后面。
不知何时,空中又纷纷扬扬下起雪。
隔着雪,他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清和殿。
清和殿是先帝最满意的作品之一,琉璃玉瓦水墨墙,檐牙高啄合抱夜明珠,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堪称穷奢极欲。因为坐落于东宫宫侧,反倒远离宫中正中央的位置,比起整体风格厚重的皇家殿宇,反倒更像一座避暑别院。
而现在,这座宫殿却被仇帝赏赐给了帝师,更名为帝师宫。
仇不语寻常并不关注宫内局势,甚至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他天性聪颖,仅从下人们的态度里也能窥见许多。
南烬皇帝有七子,彼此之间年纪相差极小,打头的大皇子同末尾皇子仅相差两岁。
当然,虽说皇子们都还只是半大少年,但诸位之间的明争暗斗,背后母族的交锋,朝中站队,却已隐约有了雏形。
原本按照南烬国流传多年的流程,再过一年皇子们便可陆续出国都进行历练,五年后返回上京参加巫祭大典,届时再论功行赏,在天地见证下当场封王立储,尘埃落定。
可帝师的出现,打破了这个既定流程。
生来便有大智慧的“天下之师”选择了南烬,又有仙家金口玉言为其背书,其尊贵不言而喻。而“帝师的亲传弟子将成为千古一帝”这个预言一出,便意味着,皇子们有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只要能成为帝师的亲传弟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帝王。
这场博弈掀开序幕后,便是争得头破血流。
可谁也没想到,四皇子只不过是掏出一块玉,便简简单单夺得先机。
数日前传来消息,帝师私底下正式让四皇子行了入门弟子的拜师礼。除他以外,其他皇子都只是记名弟子,羡煞旁人。
仇不语踏入帝师宫的范围。
其他六位皇子早已尽数到齐。
他们要么个个身着冕袍,要么锦衣华服,佩玉环珠,脚履祥云靴。显然花费不少力气装扮过自己。
和他们相比,一身白袍,连见像样披风都没有的仇不语简直像个贫民。除此之外,就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四皇子仇泓之比较简朴,不过在青衣外加了件长裘,脖颈上用红绳串着玉佩,愈发衬得弱不禁风。
无需宣之于口,仇不语就能轻松知晓。众皇子间不断涌动的暗潮,隐藏在一具具皮囊下的野心和欲望。
不一会儿,帝师宫前出来个小童,冷面道:“大人如今身体抱恙,还请诸位殿下在外头稍等片刻。”
说是身体抱恙,但若是见一面都不准,其个中意思谁都清楚明白。
闻言,机灵些的皇子们登时撩开下摆,恭恭敬敬在殿外跪了一排。
“还望老师息怒!”
如今已是严冬,下人早早将几位母族势力出挑的皇子跪下那块白玉砖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不外乎是早已得到风声,料想到这一茬。
只有出身低微,还被人针对的皇子,才没这福气。
例如仇不语。
他来得最晚,跪下的地方也在最末,雪几乎没过他的脚脖子,膝盖一落,直接沁进单薄的衣物里。
他们跪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饶是仇不语平日习武,体魄胜于常人,也感觉自己膝盖往下的地方逐渐冻得发紫,失去知觉,更别提本就先天不良于行的仇泓之。
然而却无一人胆敢吭声。
大家都清楚,连亲传弟子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