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男阶段,实在分不清那两朵花有什么不同。
时渊问了几轮后,意识到陆听寒不可信,还得靠自己,于是越发专心地挑起花来。陆听寒也不急,看着时渊把一朵朵在他看来毫无区别的花收集起来,抱在怀中,卷在尾巴尖。
两人循着山路走走停停。
半山腰的地势陡峭,常有得跻身而过的羊肠小道。山谷已在他们脚下了,陆听寒时不时提醒时渊,要注意脚下。
那一大捧花太阻碍视野,时渊说:“我不怕摔下去,我会变成黑雾的哦。”
陆听寒想一想也有道理,但走过小路时,他还是牵住时渊。山道崎岖,他们寻着过去的青石砖向上走,将微光的雪见花海收入眼下。
时渊突然顿住,定定地看着前方。
那黛青色的林间,有一头深棕色的鹿。
乍一眼看去它与正常鹿没区别。阳光铺在它的皮毛上,它的眼眸乌黑,有一对漂亮的鹿角,正在专心吃柔嫩的树芽。
时渊盯着它。
这是一头年轻又漂亮的鹿。他想缓步接近,不小心踩到了枯枝——
“咔嚓!”
细微的一声。雄鹿猛地抬头看来,它另一侧面颊已是白骨,眼眶空荡荡。它见到时渊,飞快掉头跑走了。
“诶等等!”时渊喊。
他追上去,就在这时山风吹来,凌冽到叫人身形一晃。时渊没抱稳,花团被吹散了,刹那间漫山遍野都是随风旋转的花。
“啊。”时渊说。
他停下脚步看山谷间的飞花。
有些花飘向来路,有些花扶摇向山巅。
陆听寒赶快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花那么多,等下再摘就好了。”
时渊说:“算了算了,不用了呼噜噜。”他拿起尾巴卷着的一小束花,“我带着它们就够了。不过那只鹿呢,它跑去哪里了?”
陆听寒告诉他:“往山上去了。”
两人边走边找。
棕鹿跑得不远,它的身影很快又出现了林间,探出头打量两人。
时渊小心翼翼地靠近。
陆听寒站在原地,看时渊走向雄鹿。他看不清时渊的神情,只见到少年的侧脸柔和。
面对怪物,时渊一直是柔软又平静的。
现在也是如此。
然而在这瞬间,陆听寒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时渊还是时渊,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雄鹿略微紧张,但不再逃跑,站在原地刨蹄子。
时渊说:“不要怕,我只是来找你玩的。”他目不转睛,缓缓伸手向雄鹿——那半边面颊是冷冰冰的白骨,他毫不在意,修长手指覆了上去。
他说:“要是你觉得孤单的话,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哦。”
雄鹿停顿数秒。
它以一只清澈的眼打量时渊,最后探头,轻轻蹭了蹭他,逗得他笑了:“你的毛弄得我好痒哈哈哈哈别舔我了别舔我了。”
陆听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时渊再走回路上,他已经有了个新朋友:
雄鹿远远地跟着他们,半身矫健半身白骨,鹿角上停了一只亮黄色的小鸟。
越往山巅走,树林中的怪物就越多。时渊的朋友也越来越多,长了很多条腿的貂,纯白色的刺猬,半透明的蜻蜓和介乎松鼠与狐狸之间的生物……
怪物组成了一支小队伍,浩浩荡荡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同前往山顶。
植被太茂盛,山间小道彻底断了踪迹。好在,离山顶只有数十米了。
又是一段陡峭的坡,陆听寒走在前面,拉着时渊。
翻越过重重碎石和土坡,爬上最后一道坎,眼前豁然开朗——
山风呼啸而至。
群峰、山谷、花海与溪流都在他们的脚下。没有山村,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倒了半边、长满野花野草的亭子。
时渊问:“这个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应该是给登山客休息和欣赏景色的。”陆听寒打量亭子,“以前,有的人拿‘登山’当喜好。”
“好吧。”时渊走近,试图从那半截废墟中想象出亭子原本的模样,“……诶,那是什么?”
在亭子的西南角有一处高耸石壁,石壁与亭子相连的部分被墙围起来了。
如今墙塌得只剩碎石,中间的小建筑还在。
它在石壁中的凹陷处……又或者说,它就是从石壁中凿出来的。它外形像个小阁,浮雕花纹磨损得厉害,有底座与立起的龛。
陆听寒审度了几秒,回答:“是个神龛。”
“神龛?”这是个很陌生的词,时渊念了几次,问到,“神龛是做什么的?”
“供奉神灵用的。我跟你说过一些人是有信仰的。”
“嗯,我记得。”时渊仔细端详神龛,“那这个神龛在拜什么神?”
“看不出了。”陆听寒说,“在龛中间应当摆上神仙的塑像,现在塑像没了,没人知道这里供奉过谁。”他顿了一下,“说不定是这里的山神。”
时渊又问:“真的有山神吗?”
陆听寒笑了:“时渊,我不知道。”
“好吧。”时渊盯了神龛一会儿,“如果真的有山神,那已经很多年没人来看祂了呀。”
他想了一下,把手中所有的花放进了神龛里。
那神龛破败,几近坍塌,就连曾经寄宿于此的神灵都不在了。当鲜花盛入其中,它却如枯树逢春朽木生花,霎时生机勃勃。
一阵风自远方吹来,似是群山呢喃。
亭子能坐的地方塌了,两人在神龛前席地而坐,远眺山河。
跟随他们的怪物也来了,鸟兽群聚,安静地簇拥在时渊身边。
一只毛茸茸的红狐狸凑上前,壮着胆子,轻轻蹭了蹭时渊的手。时渊把它抱了起来,摸摸它厚实又火热的皮毛,弯起眼睛笑了。
陆听寒偶然侧头,便看见诸多怪物围着时渊。
——就像那日在海中,天上地下,时渊是它们唯一需要仰视的存在。
时渊抱着红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