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我没有那么坚定,只要没有证据,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活在假象中。”
时渊点头,又赶快补充:“这些都没有关系呀,你还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陆听寒似乎是笑了下,“我也和你讲过我有个不太和睦的家庭。虞轻眉生下我,只是为了尽到繁衍的责任,让城市多这么一号人;而陆准本来就不想要孩子,铁城事务繁忙,一年到头我们都见不了几次。我对他的了解,更多来自别人的口中,比如广播多次赞美他的功绩,报纸也刊登过他的事迹,我认识的那些后勤员、军校生,偶然也会提起风光的‘陆准上校’。”
他继续说:“‘上校’这个军衔,对小时候的我来讲比天都要遥远,‘科学院副院士’就更陌生了。我对他们两人没太多亲情,可从功绩与奉献来讲,我是非常佩服他们的。小时候的我站在能源塔上,眺望荒原和城市,看北城区风起时的零星灯火,想着有一天我也要和他们一样,扬名立万。”
时渊说:“你已经做到了啊,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这是后来的事情了。”陆听寒解释,“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光是陆准的一串功绩摆出来都能唬住一大片人。”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时渊的手,那触感细腻,叫人心安。
他说:“我对陆准的感情,更多是对一位上校的佩服。不过,有一次陆准带我出城了,教我解剖变异蜥蜴。这件事情……让我对他有了点改观。”
时渊专心听着。
陆听寒:“他亲自带队去城外,我上了他的车,和他一起坐在后座。到了地方车队就开始围猎蜥蜴群,配合上飞行器的空中支援,很快蜥蜴群就被击溃了。接下来我们要在原地等上8小时,然后继续追猎下一个族群。”
“就在这8小时里,他问我,想不想解剖一只蜥蜴来看看。我说好,他就让人拿来了完整的蜥蜴尸体,放在车边的蓝塑料布上,拿着刀教我解剖。”
陆听寒的目光看向城外,似乎穿过了十余年的岁月,回忆起了那一刻:“说是‘解剖’,实际上他拿的是军刀,远没有真正解剖的细腻。但是对一个孩子的小研究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一边切开皮肤和肌肉,一边给我讲解它是怎么变异出信息素的,整个族群又是如何协调行动。他说得非常专业,还结合了过去十几年的作战经验,这是我在家学不到的东西,我专心听,心想他不愧是上校,我离这种人距离还太远了。”
时渊:“噢……”
他在想象幼崽版的陆听寒,和父亲一起蹲在蜥蜴尸体前专心研究。
“但是,在那一次行动结束后,车队开始返程。回去的路很漫长,我还是和他坐在后座,从后视镜看到,他一次次打量我、看向我,似乎是在揣测我的神情。明明刚才他面对感染群时谈笑风生,那么胸有成竹,现在看着我,反而犹豫不决了,甚至是紧张。”
时渊有些困惑:“为什么要紧张呢?他有跟你讲什么吗?”
陆听寒回答:“我就悄悄留意后视镜,看到他犹豫好几次后,咳嗽了一声,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问我‘对了,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地方要爸爸帮忙?’”
“我回答他说,我最近都和军校生待在一起,跟着学他们的课程,课程挺简单,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就‘哦’了一声,一路沉默回到了城里,临道别时他又拿出了五百块钱,硬是要往我手里塞,说拿这个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吧,想买什么都可以,零食可以美女杂志也可以,记得不要告诉你妈。”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的紧张和犹豫,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他不懂怎么维系父子间的情感,不知道孩子平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除了解剖怪物,只能干巴巴地拿出五百块,让他的儿子当零花钱去用。”
陆听寒淡淡说:“可以说,这五百块钱打破了我对他的幻想,提醒了我,原来我们还有父子这一层关系。在那个瞬间他从值得敬佩的上校,变回了一个根本不够格的父亲。在那个瞬间我是有点恨他的,恨他变得平凡。”
他们在城墙的一处哨岗停下脚步。
陆听寒坐下来,拿出了一支烟,问时渊:“介意吗?”
时渊摇头。
陆听寒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夹在指间。
他看向城墙外的水母群,继续说:“我拒绝了那五百块。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觉得陆准离我遥远了,因为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在我面前只是个普通人。”
他笑了下:“普通人是怎么样的呢?是个失职的父亲和丈夫,会犹豫会心虚会愧疚,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忽视了多年的孩子,会在被拒绝后手足无措。”
“后来我发现所有人都是这样,父母、长辈、老师……越是长大,越意识到他们的平凡之处,他们有的善妒有的傲慢有的墨守成规。我看到他们的缺点和弱点,他们也就从‘神坛’走下来了,剥去光环,变得平庸。后来我再站在能源塔上,想着,我总有一天要超越他们,和他们不同,我绝不要这一份平庸。”
陆听寒揉了揉时渊的脑袋:“之后就是你知道的故事了,我成了上将,每个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橘红色的烟头闪烁,他说,“然后我遇见了你,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没勇气道别、安逸于假象的人。我最终也和他们一样了。”
时渊:“啊。”他有点懵,“……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你的错。”陆听寒说,“归根结底,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我恨着陆准,发誓要胜过所有人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