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塔的54楼之上, 游客止步。
时渊和爱德华绕了好久,才找到向上的楼梯。厚重的安全门被毁了,楼梯粉碎成块状, 暴露出网状的钢筋,踩上去摇摇欲坠。两人一起抬起超市购物车, 小心前进。
在54层与55层之间, 意外还是发生了。
爱德华走在前头, 踩上一段楼梯, 只听“轰隆!”一声,碎石带着他往下坠落!
他没有掉下去。
又粗又长的尾巴卷住了他的腰。
这尾巴能把人敲出脑震荡, 也能救人一命。爱德华身上挂了枪支弹药, 很重, 时渊努力伸手抓住他,配合尾巴, 咬牙把爱德华提上来了。
爱德华上来后,倚靠楼梯间喘息, 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的有趣尾巴!特别好!”
“谢谢你。”时渊抱着尾巴, 整理鳞片,“我也觉得它特别好。”
楼梯已然坍塌一大截, 购物车肯定过不去了。爱德华休息了一会儿,突然说:“爱德华不要车了,爱德华只带他的家人上去。”
时渊说:“你的罐头和武器都在车里诶。”
爱德华:“爱德华说没关系,时间不够了, 爱德华一家人只想看到日落。”
他们大早上出发, 徒步到通讯塔, 再带着购物车爬50多层,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在室内看不到太阳, 但时渊推测它正在加速坠落。
“好吧,”时渊说,“那我们先上去吧。”
爱德华在购物车里挑挑拣拣,拿了几把最顺手的枪,带上子弹和饼干、水壶,还有音乐播放器。
最后,他背起了乔安娜和迈克。
时渊这才注意到,爱德华挺高大,差不多和陆听寒一样高,他背起枪械和两个纸皮人,脚步竟然还算轻松。
“走吧,爱德华准备好了。”他这么说。
时渊站在断裂的楼梯前,量好距离,率先跳了过去,动作很轻盈。他踩了踩地面,确认结实后,和爱德华说:“你跳过来吧。”
爱德华退后几步,助跑跳起来——
“咚!”他重重落地,几块碎石从脚边坠下,落向数十层之下。
他们到了55层。
再往上的楼道被彻底堵住了,他们得找别的路。
推开55层的门,触目惊心。风声大到刺耳,到处都是战士的尸体,一部分尸体已经变异了,化作怪物游荡在外,但剩下的依旧铺满了地面。整层楼都是血,风干的黑红色从地面溅到天花板,夕阳的光照来,它们像在静默地燃烧。
时渊走了一段路,发现爱德华没跟上来。
他回头看,爱德华蹲在一具尸体前,定定地看着它的“狗牌”。
“你在看什么?”时渊问他。
爱德华依旧盯着尸体:“……爱德华的朋友。”
“啊,这是你的朋友?”时渊走到他身边。
“狗牌”上的名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爱德华怎么认出来的。
“这里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的鼻尖出了汗,瞳孔放大,脸色越发苍白,“他们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爱德华本来也该在这里,爱德华逃跑了。”
“逃跑了?”时渊的尾巴弯出了问号,“什么逃跑了?”
爱德华解释说:“爱德华本来该和他们一起的,但是,但是,但是爱德华要找到乔安娜和迈克,所以爱德华逃跑了。”他的手指死死扣进掌心,血流出来了,“爱德华逃跑了,爱德华逃跑了。”
他惊惶地环顾四周,尸体如山,血海沉沉,明明没有一张完整的面容了,这一刻,却像是有无数道视线跨越了时空、跨越了生死,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都在看着他。
时渊突然明白了。
铁城沦陷时,爱德华本该和这些战士一起死守通讯塔,可是他当了逃兵,去找他的家人了。
一滴滴血从爱德华的掌心流下,在地面溅开。他喃喃道:“陆准上校让所有人来这里,爱德华对不起他们,如果有爱德华在,他们可能还活着。”他又发呆了一会,猛地甩头,死死抱住了那两个纸皮人,“不过没关系,还好爱德华找到了乔安娜!也找到了迈克!爱德华保护了家人!”
他抱得太紧了,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两个假人的简笔画面容,冲着时渊笑。
时渊知道,以这惨烈战况,个体太渺小,爱德华留下与否都不会改变结果。
爱德华想必也明白这一点。
可愧疚感铺天盖地淹没了他。或许在无数个深夜,他反反复复回想,要是——要是自己没做逃兵,要是自己留下来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又或者他能更早一点到家,是不是故事就不一样了?
他为了家人抛弃战友,可是到头来谁都保护不了。家人先走一步,战友光荣战死,徒留他在人间。
压垮他的,是愧疚、懦弱与悲痛。
他说着自欺欺人的谎言。
太阳就要下山了,辽阔的地平线淹没它的光辉。
时渊轻声说:“我们得走了。”
爱德华跪坐在原地,不动弹。
时渊说:“你还有一支舞要跳呢。”
这回,爱德华动了动眼皮。
他缓缓站起来了,背起纸皮人,一步步踏过这片狼藉。脚边是血淋淋的狰狞现实,好在他够疯癫,足以把肩背上的美梦当真。
他们找到了通往顶楼的路。
56楼的地板破了个洞,他们踩着大块的碎石,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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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楼除了尸体外,有大量的服务器、通讯仪器、监测器、巨型屏幕、电线和天线,墙壁塌了,它们混在一起,构成了钢铁的废墟。有些房间特别大,时渊能想象出,在过去它们肯定人来人往,无数人坐在成排的屏幕前,将数据送向联盟的每个角落。
爱德华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了。
时渊跟着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