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全部放在一个人身上, 顾琮当然注意到了席冶的小动作。
不动声色地,他稍微向后让了让,果然,余光瞄到些空隙的少年, 自以为隐蔽, 再次朝他这边靠了靠, 却没碰到自己哪怕一片衣角。
这让曾经与异仙朝夕相处的顾琮有点微妙的不适应。
但他也明白, 自己现在对席冶而言, 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乘客,顶多有一块巧克力的交情,被划线实属正常。
过道斜对面,亲手推倒尸体的李杰还在发疯,倒不是因为害怕——类似的场面他已经见过许多, 而是因为自己一个资深高玩, 居然当众被新人耍了一通。
“既然早就知道, 为什么现在才说, ”存心找茬,李杰冷笑,“该不会你已经看到了鬼,被它附身了?”
分神留意着后排情况的唐燕当即不赞同地蹙眉:
很多时候,副本初期的BOSS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鬼,被玩家点破,反而更容易暴走。
可她也能看出来,这人对自身的实力非常有信心, 所以才敢做这些在普通玩家眼中犯忌讳的事, 给少年施压的同时, 说不定还能把鬼引出来。
“说啊, 怎么不说话了?”并未在席冶身上感知到危险,李杰愈发放松,吊起眉梢,肆无忌惮发泄着自己的恼火,“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分化孤立、拉拢利益共同体,在无限游戏里同样适用,如果其他玩家也认为这家伙有危险,自然会疏远对方。
偏偏,被步步紧逼的少年像是天生对情绪迟钝,没表露出半点慌乱害怕,只一板一眼地答:“因为没有人问我。”
因为没有人问,所以他没有说。
“至于鬼……”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席冶回头,寻求意见般,望向目前对他最为友善的顾琮,“我是鬼吗?”
他的神情太茫然,语气又太认真,反而让人无法将这个问题当成玩笑,或是针对李杰的挑衅。
诚实地,顾琮摇了摇头:
尽管他觉得席冶是人是鬼还是其他什么都没关系,但截止到目前,他的确无法给出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不想对席冶说谎。
却又要护住对方。
所以,顾琮只是摇头,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他认可了席冶的身份,证实李杰在胡扯。
能进入高级本的玩家,除开系统随机、专门用来添堵的菜鸟,大多都在无限游戏里摸爬滚打过很久,哪怕顾琮从头到尾,几乎只忙着和那个奇奇怪怪的新手聊天,他看起来,依旧比张牙舞爪的李杰更强。
毕竟,在时刻让人神经紧绷的高级本里,一个英俊体面、亲和力十足、且温和到难以判断其真实情绪的存在,天然就是种实力的象征。
非常清楚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见顾琮摆明要给那小傻子撑腰,李杰飞快权衡过利弊,阴沉着脸,偃旗息鼓,闭上了嘴巴。
空有一张脸蛋的花瓶而已,是容易抱大腿,就让对方先得意一阵,等遇到危险,对方自然会知道,谁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
尽量在不离开座位的前提下观察尸体,赵东忙里偷闲,给程小蓉使了个眼色:【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居然还没被仇家暗杀。
敷衍耸肩的程小蓉则在想,刚刚老大起身时,曾经状似无心地扫了他们这边一眼,又碰了碰耳朵。
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以及,无限游戏,明明是个游戏,却没有队伍频道,每次都让她忍不住想吐槽。
薄雾蔓延,天色越来越暗,零星几个闲聊的NPC乘客,也渐渐合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大半张脸贴在车窗上,眼眶发酸的赵东忽然坐直,正想告诉程小蓉自己的发现,便听到有人和他说出了一样的推测:
“外面的风景在重复。”
是唐燕。
嗓子还有些哭过后的哑,她旁边艰难平复好情绪的女生,鼓足勇气,补充:“同样的路牌,我看到了。”
高速公路两侧,往往都是千篇一律的田地和树,加之周遭环境的昏暗,确实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线索。
能被大半玩家听到的音量,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轻,约莫是感到吵,某个手腕空荡荡的乘客哼唧两声,却没醒。
“也就是说,没有侥幸,”冷静地,唐燕站在自己座位的空档,环视一周,“找不出它,谁也活不到下车。”
李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因为这就是他原本的打算:即使抓不到鬼,旅途有终点,再死几个新人,车总会停。
“既然如此,我们好像只有合作一条路能走,”接收到赵东肯定的点头,确认信息无误的程小蓉起身,大大方方,“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如同被设定好规则的死板程序,不管车厢里闹出多大动静,只要玩家们没有离开座位,闷头开车的司机便似失聪一般,毫无反应。
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会对无聊的抓鬼游戏兴致勃勃,席冶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感到一股浓重的困倦。
无意识合拢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青的阴影,小鸡啄米般,他一下下点头,偏又在即将歪倒的瞬间,猛地坐直,清醒。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当少年又一次摇摇晃晃要栽倒时,顾琮伸手,赶在对方坐直前,轻轻按住席冶的头,倚在自己的肩膀上:“借给你。”
“枕头。”
与他相反,男人的体温很高,隔着层层衣料也能让席冶感到暖和,眼皮沉重得像挂了两个铅块,他迷迷糊糊:“……很脏。”
“衣服。”
“没关系,”心念电转,立刻反应过来少年几次回避和自己肢体接触的理由,顾琮不自觉勾唇,诱哄般,笑,“你很干净。”
彻底褪去年少时期的青涩,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如醇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