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让操办叶默的身后事, 期间裴家人来过一回,叶默头七之后,裴让将叶大兄之前给叶默的家书送回去。他在信尾添上十六字。
「吾兄勿怪, 阿述有罪,谨舍此身,以还骨血。」
一个月后, 叶家大兄府上新添白幡。
裴让听闻消息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扭头问起儿子近况。
管家道:“炽公子一刻钟前哭累了, 方才睡下。”
裴让垂下眼,少顷起身去寻儿子。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裴炽瘦了一圈,他像只无助的小兽蜷缩成一团, 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真可怜。”裴让俯身将儿子揽在怀里, 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盛夏的天热了, 蒸腾热意涌进屋,裴炽额头上浸满细汗还一个劲儿往裴让怀里钻, 无意识的唤娘。
裴让给他擦擦汗,盯着儿子的小脸,犹豫半晌后亲了一下。
夏日虽热,但草木丰茂, 总归是比天寒地冻好过的。关外的戎人攻势缓减,程叙言抓紧时间练兵。
这半年时间程叙言稳扎稳打,他听的进守城将领的建议,再配以系统里兵法, 他进步神速。
消息传回上京, 满朝文武无一不惊, 天子心中欢喜雀跃, 面上还得装出淡定模样。
新城县主挺着大肚子来寻卓颜闲聊,聊起此事:“你家程将军真是了不得,那些武将都酸死了哈哈哈。”
卓颜:“我家夫君只是多点运气罢了。”
“你又谦虚。”新城县主翻个大白眼,又捻了一块绿豆糕吃着,“整天托着大肚子,烦死了。”
卓颜无奈:“你这么说小心孩子听到,以为娘亲讨厌他。”
新城县主顿住,眼神飘忽:“不不能吧。”
恰好此时壮壮和阿缇过来,两个孩子盯着新城县主的大肚子瞧。
壮壮忽然道:“姨姨,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新城县主:“啊?”
她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腹部,磕巴道:“可…以吧。”她还挺喜欢卓颜的两个儿子。
壮壮小心翼翼靠近,伸着小手抚上新城县主的肚子,倏地他手下弹了一下,壮壮吓得摔个屁股蹲儿。
卓颜惊的起身,阿缇赶紧扶他哥哥起来。
“县主还好吗?”卓颜关切道。
新城县主拧着眉,面色严肃。卓颜心里一跳:“县主?”
卓颜差点要给新城县主号脉,新城县主抬起头,声音飘忽:“刚才好像是孩子在动。”
卓颜松口气,啼笑皆非:“那是胎动。”
在新城县主和壮壮阿缇疑惑的目光中,卓颜解释一遍。新城县主的脸色变来变去,匆匆离开程府,她进马车后摸着肚子忙不迭道:“娘最喜欢你了,你是娘的心肝儿。娘是说大夏天烦死了,不是说你。”徐霁从小体弱,他们为要上这个孩子,徐霁没少遭罪,各种法子都试了。
新城县主原本是冲着徐霁的皮相和才华去的,但婚后公婆和善,丈夫疼爱,除了徐霁不能常陪她出门游玩,新城县主再没不满意。
一般男子没个孩子,尽可着女子折腾,徐霁是折腾自个儿,努力调理自身,还会小意哄着新城县主。新城县主又非无情人,哪经得住这般柔情蜜意。
那厢新城县主离开后,阿缇站在檐下,小脸严肃。
“在想什么?”卓颜蹲下给他擦擦汗。
阿缇侧身捧住卓颜的手,眸子幽黑,日光将他的半张小脸照的通透,白与黑极致对比,他道:“叶伯娘去了,但县主的孩子即将降生。娘,人没了就真没了吗?”
卓颜看着他,那双稚嫩的眼中映着她的身影,寻求一个答案。卓颜眉眼温柔:“是,人没了就没了,无论是谁,身后也不过一抷黄土。”
话音落下,阿缇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若是如此,还有什么意义。”
“傻孩子,你当你学的诗词是谁做的,那圣贤书又是谁著的?”卓颜轻轻的拭掉他的泪,“哪怕先贤的身体化为黄土,可后人一直记得他们,传承他们的意志,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意义。你看那石头,百年千年的存着,可无人识无人理,它静悄悄的存在又静悄悄的消亡,再多的时光也不过空流。”
“阿缇,人们畏惧死亡,是因为未知,也是因为留恋。”
阿缇抿了抿唇:“叶伯娘那么疼阿炽哥,她肯定放不下阿炽哥,那她死去的那一刻是不是很害怕。”
卓颜将小儿子揽入怀里,“或许吧。”
烈日爬上正空,日光愈盛,阿缇靠在卓颜肩头看着院中一切,区区一片叶子反射的光芒也如此耀眼,日光之盛万物不敢掠锋芒,可只需几个时辰,它又会沉下。
日落复日升,人去何复来?
次日卓颜带两个孩子给裴府递拜帖,她本该避嫌,可想到裴炽也只能厚着脸皮登门。
裴让避开去,卓颜母子被管家领去花园,裴炽坐在花丛旁,曾经满园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已经全数凋零。他发着呆,壮壮唤了他好几声,裴炽才有反应。
“程铮?”
壮壮摸了摸他的小脸,把人抱在怀里拍拍对方的背:“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会陪着你。”
裴炽没有回应,直到壮壮感觉他的肩头传来湿意。卓颜伸手揽住两个孩子,原本无声哽咽的裴炽顿时嚎啕大哭,一声声唤着娘。再烈的日光也驱不走悲意。
阿缇环视四下,景物依旧,斯人不再。
“小公子?”
阿缇抬眸,对上白术和半夏担忧心疼的目光,白术蹲在他面前,拂过他的小脸,小心翼翼问:“小公子,您在哭什么?”
阿缇抬手摸摸,才发现自己流泪了。他眨眨眼,眼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它自己落的。”
卓颜惊慌侧首,随后又恢复如常,只是细看会发现她的睫毛微颤。
晌午时候卓颜准备离去,裴炽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