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看着外面泼天的雨幕, 松了口气,“好险啊叙言哥。”
程叙言不语,然而松开的双手不知何时浸出汗。总算赶上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南浚县和隔壁县及镇村的的百姓被分批次安放进府内其他县。
官府出面让其他县的百姓们匀一部分家中位置, 这自然不是无偿的,免费反而最易生事,所以官府统一规定,凡借住他人家中一间屋者, 每日需交付房主二十文,热水和饮食价钱另算。
这个价钱在本地来说十分低廉,许多客栈的大通铺一日都得四五十文钱。
这是程叙言权衡利弊的结果, 眼下南浚县本就受难,县下百姓余钱不丰。自然得节省再节省。
其他县的百姓虽然让人进屋借住, 但也多少得了银钱,心里宽慰。南浚县和隔壁县的百姓避□□离之苦,比起身家性命, 每日的二十文也不算什么了。
伢儿一家人单独住进一家早点铺子的后院, 地方很小,还有股散不去的油垢味。但是却能为他们挡风遮雨。
小院的角落里,主人家栽着的小葱和绿疏此刻被雨珠击打的没入泥土中, 毫无反抗之力。
伢儿缩了缩脖子,这要是落在他们身上多疼啊。
伢儿他爹感受到妻儿的颤抖,取了一件外衫给她们披上。他听着四下的风雨声, 心中庆幸他们听信钦差大人的话, 老实跟着官兵走。否则他们此刻恐怕还在逃亡路上, 这么一场暴雨下来, 两个孩子肯定扛不住。
“不早了, 睡吧。”他将妻儿揽入怀中,这个狭小的杂物间堪堪摆下一张木板床和两张凳子。男人整个人都缩着。
后半夜的时候雨势小了些,然而辰时时候天边还是黑压压一片,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伢儿他爹照顾铺子老板营生,买了一顿早饭。但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雨势陡然加大,远胜昨夜。
狂风将落单的树木连根拔起,路上很快积攒雨水。昨儿本就下了一整夜雨,如今又加大雨势,嘉州府以及周边县的排水系统恐怕撑不住。
程叙言披上蓑衣,带上人马前去处理。
他得感谢飓风天少有电闪雷鸣,否则现在就是地狱难度。
程叙言曾在上京时帮街道司干过疏通雨水的活,如今他又熟悉嘉州府的排水系统,很快上手。
处理完府城内积水问题,他派人去其他县看看情况,同时询问飞灵江及各支流的水位。
“不好了大人。”衙役匆匆赶来:“飓风,飓风将南浚县的小半个县都毁了。”
程叙言心头一沉,“房屋都塌了?”
衙役重重点头,若不是他离得有一段距离又反应快。恐怕他也得被带累进去。
“本官知晓了。”程叙言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衙役,缓和语气:“你下去歇会罢。”
一般小型飓风持续两三日,愈是风势猛烈,持续时间反而愈长。
眼下天色将晚,程叙言只得回府。待得次日天光微微明,他便带着人往南浚县赶,他要去亲自探查一番风势,并作出相应对策。
然而他们离南浚县还有一里地时,呼啸的狂风惊起马匹,马声嘶鸣。
“程大人小心!”
程叙言勒紧缰绳,喝住马匹。
前几日还繁华富庶的城池,一夕之间屋瓦坍塌。连城墙也被倾倒的大树砸下,蛛网般的裂纹四下延伸,那古朴的城墙随时都要塌了。
时明不敢置信,眼前之惨烈,恐怕只有洪水泛滥才能比拟。
衙役劝道:“程大人,前方危险。您莫要再靠近了。”
程叙言调转马头往隔壁县去,然而隔壁县也未必南浚县好到哪里去。
如今不过一日,后面还有两日。
“去孟水县。”程叙言道。
孟水县处在南浚县和嘉州府的中间,若是南浚县和隔壁县彻底损坏,那孟水县也危矣。
孟水县及辖下镇村的人口不低于南浚县,况且府内其他县再容纳一个县的人口十分吃力。
前方斜飞来一根树枝,程叙言偏头躲过,留给他的时间很紧迫。
是否再将孟水县的百姓转移?
没人能给他答案,没人能给他建议,甚至在今日之前,他更没有经验。
申时左右,程叙言进入孟水县县衙,然而他刚要询问县令情况,一名书吏连滚带爬跑进来:“大人大人,又涨水了,上游大坝恐怕拦不住。”
县令一慌,“那如何是好…”他急急看向程叙言:“程大人,求您拿个主意。”
程叙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清明:“传令下去,立刻转移孟水县百姓。”
“可是…可是外面在下大雨。”县令犹豫道。转移一县百姓本就不是容易事,更别说外面狂风暴雨,想必很多人也不愿意离开。
程叙言板下脸:“照本官说的做。”
县令心头一凛,赶紧应是。
县令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如此大雨,年轻人还好些,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很不愿意转移。
来劝说的书办黑了脸:“那就随你们便,左右洪水越过大坝,淹的不是我。”
他甩袖离去,带着人前往下一条街,书办走的干脆利落,反而叫犹豫的人动摇了。
“当家的,要不要跟官府的人走啊?”飓风之祸,洪水之忧近在眼前。
男人看着暗沉沉的天,随后咬咬牙:“走。”
之前南浚县的人就被官府安置了。
入夜后,孟水县依然火光通明,程叙言带官兵守在一旁,谁敢作乱便是重罚。
夜雨中总归有所不便,百姓的转移也放慢许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百姓也转走的差不离。
程叙言松了口气,既然南浚县和孟水县转移走人群,沦为空城,后续若孟水县上游水位越过大坝,必要时候,可直接毁了大坝就此泄洪,免去嘉州府洪水之忧。
转移三县百姓的这部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