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 夜校要比夏日早下学半个时辰,酉时始开,亥正便关,晚来早去这么一耽误, 百姓们学习的时间便足足缺了一个时辰。
好在冬季虽然天冷日短, 百姓们却是难得有些闲暇, 这夜校里倒比夏天时更热闹些。
夜校不比普惠学堂,一应开销都由宫中所出, 自天聪九年始设普惠学堂, 不足半年, 便转型成了专教娃娃们的免费私塾。
上令下行相悖, 朝中那些大官们似无所觉,还将时间改到了辰时至酉时,午时休息。
这样一来,反而更利于白天孩子们上学了, 百姓们自觉钻了皇家政令的空子,奔走相告,普惠学堂简直人满为患。
没想到又过了两月,皇家非但没有怪罪下来,反而又设立了一个新式学堂,名叫“夜校”。
夜校酉时始开,正好在已经转型为免费私塾的普惠学堂下课之后, 仍由秀才先生们教授, 虽然和普惠学堂的先生们不是同一批, 但同样也是饱学之士。
夜校仍旧是免费学堂, 只不过入学者增添了一项年龄限制, 无论满汉, 须年龄在二十岁以上,这项新规多少有些奇怪,这样一来,学堂中岂非全是成人了?
连八十岁须发皆白的老人,只要尚能行走,耳聪目明,也可以列席听学,夜校来者不拒。
唯一只是,除了烛火费由朝廷所出,其余打扫事宜、茶水炭火等,全由来听学者提供。
说来也怪,这夜校并非比普惠学堂条件设施更好,也没有天子圣令下达,连地方也是借的普惠学堂散学后的场地,听说还有村里稍微宽阔些的民户家……
总之,一看便知听学艰难,却丝毫不减百姓们的热情,两年以来,百姓们风雨无阻,寒暑不辍,仿佛更爱听学了,倒真是件怪事了。
几人先前对八阿哥这一项令人费解的要求,原本全然不看好。
百姓们生计艰难,哪里舍得自己出茶水炭火钱,还要自己打扫房屋,收拾桌椅,百姓们是去夜校听学的,又不是去干活的,这项要求一下,恐怕夜校便无人听学了。
“臣等认为不妥,普惠学堂的钱您出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区区夜校,何不紧紧腰带,一并给百姓们些恩惠。”
一人答言,几人附和,都觉得夜校要让百姓们自己出资不可,恐怕会伤到了百姓们的求学热情。
平安慢悠悠的写完最后一笔,仰头露出一张笑脸,似乎全不在意,
“先生们莫急,且看着吧。”
他这般的态度,仿佛出钱出力又拐弯抹角的,将他们几位坑入局中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范文程这口气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看着八阿哥这副成竹在胸全不在意的样子,便知道这孩子又留有后手。
但若是今日不能跟他们分说明白,别说他几位同僚,便是他自己,晚上回去也睡不着觉。
他挡住平安要去重新执笔的手,
“八阿哥别卖关子了,后面还有什么计策,也一并说给我们听听。”
“啧,”平安撇嘴,“我说先生们,现在这是什么时辰,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吗?”
范文程不让他去拿笔,他便理理袖子,往椅背上没骨头一样一瘫,
“容我提醒诸位一句,现在是未时。”
未时?
未时怎么了?
读书人中正,平安看着几人面上如出一辙的不解神色,便知道他们根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无奈的提高了声音,
“现在是我!我听学的时候!几位先生只顾着天下的百姓们有没有学可听,能不能先顾一下眼前你们的学生有没有学可听?”
八阿哥自六岁起独自听学,一名学生,再加上满蒙汉先生三名老师,日日轮值不休,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几位汉文先生才一并聚到书房。
他们身为八阿哥的师长,在原本该教授讲学的时候竟然为了夜校的事和八阿哥争论不休,简直……简直是疯了。
虽然八阿哥平日里一向和善近人,与他们的关系比师徒更亲,观之更像亲眷家的晚辈,但他们怎能不顾上下君臣之礼,误了教授皇子的大业。
今日是鲍承先轮值,听得此话,他面色倏然一变,
“臣,臣万死……”
“先生不必,快呸两下,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平安从椅子上滑下来,拦住他行礼下拜的手,也顺带拦住了其他人,
“我这么说的意思是,在其位谋其职,几位先生是我的老师,教授我听学是本分,现在是我听学的时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想几位先生比我更明白。”
“百姓也一样,二十岁以上者也都差不多该各自照顾家庭了,要为生计奔忙,白天并不是他们听学的时辰,这个岁数也不是他们听学的年纪,成年人得到一些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耸耸肩,双手一摊,
“不花钱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夜晚最大耗费的烛火他已经出了,这可比普惠学堂全部的花费还要大些,些许茶水炭火钱根本不算什么,打扫卫生也只是举手之劳。
只是想要借着付出的这些东西,让他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并不是什么后世经验,而是平安自己的亲身经历,他前世是个孤儿,知道身后没有倚仗,所以读书时格外刻苦,学费书费都是靠自己一分一毛攒下来的,对读书的机会自然格外珍惜。
然而等工作后稍微挣了点钱,虽然不多,但他发现自己的心态竟然也发生了改变,那个时候再读书,对着网上可以轻易得到的知识,他好像没有那么“求贤若渴”了。
究其原因——好像是因为没花钱,他自己买的课,花大价钱下载的资料,他恨不得翻来覆去的看上二十遍,漏看一个标点符号,都觉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