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宴不如初夕宴需要守岁散的晚,再加上落了雪,雪夜难行,亥时刚过,宗室文臣们都早早告辞出了宫。
本以为这个年已经安安稳稳的过去,没想到八阿哥夜里回来就起了烧。
关雎宫整夜灯火通明,休假的太医院也被重新召回。
这场病来势汹汹,明明元宵看完灯回来时还好好的,平安抓着满珠习礼的手不肯放开,两人又玩了好一会儿,满珠习礼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回了永福宫。
哪知道奶娘才把八阿哥哄睡了半刻,就急匆匆的过来禀报,说小阿哥不好了。
半夜被侍卫从床上拎起来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几位太医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统一服制的佩刀侍卫后,顾不得说些什么,吹着雪夜的寒风直奔后宫时,心里都是同样的惊慌。
难道是八阿哥又生病了?
为着新生的小阿哥,这半年来夜里轮值的都是擅长儿科的太医,两人共同值守,以备不测,如今竟然还是不够用么?
徐太医一跨进殿门就觉得不好,今夜轮值的是他的徒弟,已经出师多年,放在何处都已经能独挡半边天,现下正跪在旁边,显然是束手无策。
关雎宫内简直称得上人满为患,侍卫侍女们候在外殿,以备随时召唤,而内殿之中,不仅有大汗和海兰珠福晋,还有哲哲大福晋,布木布泰侧福晋和科尔沁的几位亲贵。
心知此时再去行礼只会徒增大汗的愤怒,徐太医拎着药箱直奔内殿,走到摇篮前面熟练跪下,压低声音询问,
“怎么回事?”
出师多年的徒弟声音颓然,看见了老师到了,才终于燃起一点希望,
“八阿哥高热惊厥,已经哭不出声了,老师见多识广,可有办法?”
最怕的就是小儿发热却查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徐太医抱着最后一分希望,
“查出什么病因没有?”
“此前从未见过如此症状,许是染了风寒,许是肺经不调,”
刘太医的声音压得更低,
“更或许是先天不足,如今已经……”
“好了,这话不许再说,”
徐太医打断他的话,先天不足等于一下子指了两人的罪状,当初为海兰珠福晋保胎的太医不尽心,八阿哥才会先天不足。
等八阿哥生下来,保养的太医肯定也没有尽心,才让小阿哥生下来六个月了,还没有补齐在娘胎时的缺陷。
这话一出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陪葬一个,要么陪葬一双,总之就是太医院医术不精,大家一块连坐。
徐太医一边教育徒弟,一边也没闲着,用手把八阿哥头顶大穴戳着几根细细的银针摸了个遍。
听师父这么一说,刘太医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现在看着师父摸八阿哥的穴位,不等徐太医开口,他就擦着冷汗解释,
“八阿哥热度太高,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用银针刺穴暂且缓解,不然再烧下去,我怕发生什么不测。”
当师父的轻轻点头,
“你做得没错,热度虽然没退,但好歹不会再涨了,先会诊吧。”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太医都在这里,围在八阿哥的摇篮边讨论病情。
平安躺在他的小摇篮里烧得浑身滚烫,头脑都糊成了一锅浆糊,头痛嗓子哑,还浑身无力。
身体虽然很痛苦,但精神却是清醒的。
其实刚发起烧来的时候他就有感觉了,小孩子生起病来难受,说不出来就只能哭,但他不愿意哭,只是想着,
来了来了,我的剧情线终于来了。
难道他的穿越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吗?
太医院说不准是什么病,其实平安自己知道为什么。
八阿哥七月初八的生日,到正月十五,降生已经六个月零七天。
他的命运到了。
皇太极和海兰珠如珠如宝的八阿哥,在历史上就只活了六个月,还没到序齿的时候就夭折了。
不管皇太极对他寄予着怎样的厚望,科尔沁又希望他延续着什么样的荣光,这位只活了六个月的八阿哥,注定不可能完成。
这是他的命运,也是八阿哥注定的命运。
平安在这里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这六个月来能感受到之前从未拥有过的父母的爱,对于他来说,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太医院无论怎么研究,也只觉得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风寒,但这高热着实蹊跷,按照着受寒发热的症状治下去,也没有丝毫的缓解。
八阿哥平日里白嫩红润的小脸因为喘不上气憋得紫胀,惊人的热度持续不退,太医院众人战战兢兢的围着摇篮跪了一圈,大气儿也不敢出。
满珠习礼的眼圈已经红了,他执拗的掰开额吉拉住自己不让上前的手,和太医们一起跪在平安的摇篮旁边。
明明两个时辰之前,他才刚和平安一起在后宫里放了孔明灯,祈求长生天让平安健康长大,他亲眼看着那个点燃的孔明灯稳稳当当的奔向长生天,明明那么顺利。
少年人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这个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里,了无生气的孩子,会是一个时辰之前他离开关雎宫时,还在跟他“啊啊”的告别的平安。
满珠习礼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平安,臭小子,我不是说了,明天早上还要抱你一起去城外的军营看多铎耍枪,他耍枪可厉害了,我这回承认自己没他厉害,但是我和他比摔跤赢了,等你长大了我全都教给你,你快醒醒吧……”
他开始发抖,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和多铎这几天一直抱着平安东奔西跑,幼儿的身体受不了寒冷,今日才会发作得如此严重。
平安闭着眼睛,把满珠习礼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其实也很想去宫外看看,去军营里看看,想到明天能出去,他其实很期待。
小舅舅不要自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