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欲来, 风声水汽透过窗牖钻进书房,烛火轻轻晃了下,打在墙上那抹烛影也随之动了动。
崔劭眨了眨眼, 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盯着烛火发呆。
情投意合?
他嘲讽地掀了掀嘴角。
外人谁不说崔相夫妇是情投意合的神仙眷侣,他年少无知时亦如此认为。也如妹妹这般天真地想效仿父母, 娶一情投意合的妻子,琴瑟和鸣,生儿育女, 无妻妾争宠, 无嫡庶争产,一家人和谐美满。
直到亲眼目睹人人欣羡的母亲花容失色, 满面泪痕地控诉父亲无心无情。
方知晓所谓的神仙眷侣, 不过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他的父亲念念不忘已经另嫁他人的昔日爱人, 所谓的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的母亲心知肚明, 却还要痴痴盼着父亲回应她的深情,沦为怨妇。
佛说,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外人眼中的这对神仙眷侣皆受求不得之苦,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滑稽的是, 他们居然演了二十年的恩爱夫妻, 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朝夕相处的子女, 这样努力的表演,不累吗?
崔劭实不懂, 情这一字, 何至于有这样的魔力?
母亲乃世家贵女, 丈夫位高权重,敬她重她;儿女双全,成材成器。父亲之爱,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足轻重,何至于那样卑微乞怜,尽失她世家贵女的体面。
父亲乃当朝宰相,掌天下权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至美唾手可得,何至于眷恋一个有夫之妇,春风得意时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失落孤寂。
既如此,那又何必要嫁要娶,害人害己!
“喵~”
一声短促的猫叫打破一室寂静。
纹丝不动的崔劭闻声抬起头,就见屋顶上本该盖着瓦的地方被一张猫脸取代,斑纹圆脸上的琥珀色圆眼睛直勾勾盯着崔劭看。
崔劭眼睁睁看着又一张瓦被掀开,露出一个两掌大的黑窟窿,一缕月光顺着夜风吹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那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狸花猫。它矫健落在横梁上又落在博古架上最后落在崔劭眼前的书桌上,就那么蹲坐着,看着崔劭。
崔劭也看着它,一片寂静的眼中慢慢漾出笑意:“我说屋里怎么变冷了,原来又是你,你就不能走门吗,走窗户也行。”
狸花猫甩了下尾巴,彷佛不屑这样普通的出场方式。
崔劭眼中笑意深了又深,扬声:“听风。”
立在书房门外的小厮听风闻声入内:“公子。”瞥见那好一阵不见的猫祖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仰头一看,果然好好的屋顶上多了一个黑窟窿,凉风咻咻往屋里钻,不禁笑骂,“这小祖宗又来拆屋子了,这可马上就要下雨了。”
“那还不赶紧让人补上瓦,”崔劭声音带笑,“再去取一叠无骨鱼肉来。”
听风应诺,脚步轻快的退出去,猫祖宗来了,公子心情总会好一些。若不是这位猫祖宗野性难驯四海为家,他真巴不得把它留下,长长久久陪着公子的好。
鱼肉似乎取悦了狸花猫,它的表情变得满意。
崔劭确定那是满意,如此拟人化的表情就出现在一只猫身上,他手指动了动,伸了过去。
惬意蹲坐着的狸花猫一跃而起,跳上书架,凉凉看着崔劭,眼神嫌弃。
崔劭笑了一笑,遗憾地收回手,轻轻抱怨:“让我摸一下,会死吗,好歹我们也认识八年了。”
十二岁那年,他无意间撞破真相,年轻气盛难以接受父母恩爱家庭圆满原来是场骗人的戏码,策马狂奔出城,迷失在山林里。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一人一马失足掉进山沟,双双摔断了腿,被困在深沟里无法离开,没多久狂风暴雨不期而至。
瘸着腿发着烧还被风吹雨打着的崔劭当时真以为自己即将英年早逝于这个破山沟里,没准尸体还要被野兽分食殆尽。
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还是那样戏剧性的方式。
从天而降一只狸花猫往他嘴里塞了几颗野草,事后崔劭才知那是草药。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崔劭震惊之余想起了看过的话本子,都在期待这只狸花猫会不会摇身一变化作美貌少女,还暗暗奇怪,居然不是狐狸。又暗暗想,这救命之恩该如何报答?以身相许?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便晕了过去,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转身离开的狸花猫。再醒来已经在家里,侍卫说一只狸花猫领他们找到了那条山沟。
崔劭坚信是同一只狸花猫,他翘首以待这只救命恩猫再来找他,足足等了一年才等来,吃吃喝喝玩了五天又不见了踪影。
之后每年它都会来个一两趟,住上三五天或是十天半个月又毫无预兆地离开。崔劭想,它大概就是来确定下自己是否还活着吧。
狸花猫眼里的嫌弃彷佛更浓了。
崔劭哑然失笑,遮在心头的乌云骤然消散。
秋雨哗啦啦落下来,打得窗户劈啪作响。
走到廊下的林伯远抱怨了一句鬼天气,甩了甩脚上的水渍,走进临川侯的书房。他是专门来告状的,四娘都和他说了,傍晚林二娘无端端辱骂她和淼淼不说,还差点把她们推进水里,简直岂有此理。林二娘怎么祸害三房他管不着,敢祸害到他们长房头上,他可不忍。
见了临川侯,林伯远却没直接提林四娘和江嘉鱼,而是说崔劭:“我都问过了,二娘她就站在出府必经之路上堵着崔少卿,还直勾勾盯着他看,就差生扑上去了。自家姐妹这德行,你让文长的脸往哪儿搁。”他心里门清,老头子把林予礼看得很重,指望这小子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