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必遵守,是不妥。
并且,他重新为宋离选择了京都华定山。
一座位于龙脉之上的荒山,看似毫无特别之处,宋离也并不在意。他选择神都的深渊裂缝纯粹是因为离得近,而且深渊也很适合手染无数鲜血的神明。
如今想来,以韩天的思虑和手段,或许恶蛟翻身,宋离从沉眠中苏醒。
是他预料之内。
所以,战神阙临的苏醒,从来都不是意外。
地府专供丧葬品店。
漆黑的深夜里,店内的灯光全数熄灭,一扇窗打开,有夜风拂过挂在一侧的纸制品,铃铛声若隐若现,偶尔闪过的月光照亮了藏在角落处的修长身影。依旧是那个矮小的沙发,封愈靠在其中,修长手指扣着牛皮本。已经翻阅过无数遍的牛皮本再次翻开时总觉得与以前好像有了些区别。
每一句话,每一个名字都变得有分量了。
封愈无声地盯着牛皮本上韩天二字,忽而回忆了曾经那段时日。
他诞生于千年前的幽冥,一个被无数鬼怪视为可怕、不详、恐惧的地方。
封愈自有意识起就是一只飘荡在山林间的鬼,和其他的鬼怪一样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弱小得其他鬼怪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那一天,他如往常晃至林间,目睹了一场来自恶鬼之间的血腥厮杀。
强大的恶鬼气息浓郁,黑雾如同颜色最深沉的绸缎,即便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封愈藏在角落里,隐约感受到了喉咙被掐住的窒息感。他却没有远离,而是忍着难受看向事发之地。
两只恶鬼的争斗比想象中更为直接。尖锐的指甲划过时,那浓郁的黑气被分割。再一眨眼,指甲已经嵌入对方的肩膀,随着手腕的用力,刺啦的撕裂声刺激着耳膜,一条手臂被生生拽了下来。
断臂的恶鬼怒极,但大概是硬实力差距明显,顷刻间就被对方踩在了脚下。它被迫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恶鬼塞入嘴里,又亲眼看着自己被一步步蚕食。黑漆漆的一团团黑气仿佛世间难得一见的美食,让进食的恶鬼露出了无比享受的表情。
等到所有食物都被消灭,恶鬼喉间发出享受的喟叹。
而后,就在封愈以为它即将离开时,恶鬼却缓缓扭过了脑袋。
刹那间,两双同样猩红的眼睛对上。
封愈看到恶鬼朝着自己挑起笑容,眼里露出轻嘲,转身离开了。
他弱小得让这只恶鬼提不起任何兴趣。
封愈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于浑浑噩噩中离开。但原路返回时,他碰到了另外一只鬼。那只鬼的实力当然不比先前斗殴的两只,可拥有同样的优势——实力比起封愈,强上几分。
对方看见他时如同许久未进食的恶狼见到了生肉,眼中迸发出来的欲望令人心惊。
那是封愈漫长又久远的生命中的第一场厮杀。
瘦小脆弱的身体被无数次撕裂又简单愈合,手臂被恶鬼尖锐的牙齿啃食,嘲讽和肆意的笑声回荡在耳边传向幽冥山深处。
身体的每一处疼痛都在告诉封愈——
如果弱小,等待你的就是死亡。
他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反杀那只恶鬼的。他只知道等自己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将对方全部吞入腹中。
食物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妙。
拖着狼狈的身体回到藏身的山洞,他沉默又缓慢地等待着自己被撕碎的手臂重新长出来。
从那一天之后,他开始不停的进食,撕碎每一只觊觎他的恶鬼,用尖锐的指甲在石块上刻下一条一条的痕迹。
那块石碑宣告着他的每一次胜利,同样是他保持清醒和英勇无畏与存活的证明。
而封愈遇见韩天的那天算不上好日子,是在八个月后。年轻的恶鬼出门时遇到了很强大的对手,正面的交锋失败,封愈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一步一步像猎人引诱野兽一样,将对方蚕食。
走走停停,即将抵达洞口的时候封愈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嗓音:“你看上去有点惨。”
封愈警惕回头,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很普通的长相,封愈可以确保自己不认识他。事实上也不可能认识,这里是幽冥山,从始至终都不会有外人进入。
韩天大概是第一个。
而封愈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因为韩天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像极了悲天悯人的神明注视着可怜的信徒。
封愈打从心底厌恶他,也没有理会他。
但对方有点像甩不掉的尾巴,跟着他进了山洞,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介绍了三界。
尽管对韩天神明的身份嗤之以鼻,但三界这个词对于封愈而言是新鲜又特别的。在遇到韩天之前,封愈的世界只是一座幽冥山。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抬头所看到的所有是那一小片天空。
封愈比青蛙更可悲,因为幽冥山外有一条幽冥河,没有任何恶鬼能够跨过屏障前往其他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韩天口中的世界却全然不同。
他说,鬼界不止幽冥,幽冥之外,土地绵延万里,酆都之主执掌地府万千鬼众,手下无数鬼将。
他说,除了鬼,三界之中还有神,妖怪,人类,但如今剩下的神明不多了,如果他有幸见到他的弟弟阙临,说不定会很喜欢他。
他还说,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变得更强大,山外有山,他的目光不该局限在幽冥。
神明叙述,恶鬼倾听。
一神一鬼之间的氛围隐约有所缓和。
后来,每一次封愈回到洞口都能看到韩天坐在山洞之外的树丛下,漆黑的树叶经常会掉落在他肩膀、膝盖上。他安静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但封愈就是敏锐地察觉到韩天似乎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