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用爪子抵着脑袋, 看着前面的凳子发呆。
凳子上坐着一个小泥人。
小泥人垂着脑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板正又规矩。
阿虎认真地等待着。
因为老师临走之前说了, 如果发生什么事耽误回来,就会在子夜之交借用泥人之口传信。
阿虎担心自己打盹错过, 临近子时, 就蹲在凳子前面等。
到了吗?阿虎打了个哈欠。
然后它一个激灵, 瞥见小泥人正看着自己。
“……”
阿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泥人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又看阿虎,马上把手放回去, 维持着严肃认真的姿态。
它们就这么对望着。
阿虎纳闷地想,难道老师的神识还没有来?
这时泥人的躯体忽然一颤,那笨拙板正的姿态瞬间消失,它跳下凳子, 厉声说:“快去通知朱丹掌门,楚州城隍带领阴司鬼军前往坠龙之地,伏火宗与蓬莱派诸人危矣。”
阿虎立刻伸出爪子,猛拍舱门。
“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等在外面的青松派修士立刻推门进来。
他们只知道岳棠在参悟鬼箓, 可能要去阴阳路上试试鬼箓的威力,并不知道(想不到)岳棠会有那么大胆的计划,竟然盘算着混入阴司地府。
岳棠的泥人重复了一遍它刚才说过的话,并且强调:“数万鬼军, 鬼王压阵,另外还有尸兵、骨妖、魑魅、山魍、疫魉数十位鬼将,绝非普通的鬼卒阴兵。”
青松派修士齐齐色变, 常年钻研鬼箓的他们更能理解这些鬼怪的实力。
阴司衙门等同于阳间的地方官府, 有品级(敕封)的就是城隍与判官。
那些日游神夜游神、鬼卒阴兵之流, 哪怕被凡人尊称为将军或者大人,他们终归还是衙门里的差役小吏,在青松派修士眼里属于不难对付的那一类。
就像凡人的江湖侠士不把衙门差役放在眼里,说打就打一样,但侠士绝对不会轻易招惹驻军的兵营。
原因很简单,闯得进去,未必能出得来。
那不是十几个,几十个敌人,而是成千上万的敌人。
更有连弩|弓箭火炮等物,随便招惹那是找死。
那么阴司的驻军兵营在哪里呢?自然是州城隍的麾下。
用人间朝廷来比喻的话,就是地方衙门没有兵权。
地府各司亦是同样,唯有人间的州城隍、地府的黄泉九狱才有真正的鬼军。
一旦出动,修士很难力敌。
“速传消息至伏火宗、蓬莱派!”
“只要是你们交换过泥人的楚州修士,一个都别漏!”
朱丹掌门一声令下,青松派修士夺门而出,急得人仰马翻。
阿虎眼睁睁地看着朱丹掌门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捞出两个正在互相扯头发、一看就没有神魂只有本能的泥人。
朱丹掌门急得一个符箓砸在泥人脸上。
***
月下荒山。
岳棠睁开眼睛,他确定朱丹掌门听完了自己的话,就立刻收回了自己遥遥投射出去的神识,因为这边的情况更危险。
他被鬼军携裹着,身不由己(根本不需要自己走)地往外飘。
充沛的阳气,活人的血味……
岳棠看到身边的尸兵獠牙再次暴长,乌黑的弯曲指甲开始凝出尸毒。
这些鬼军不是阴阳路上没有神智的怨憎鬼怪,它们利用阴气修炼,活人对他们来说就像灵丹妙药,吃得越多,力量越强。
恶鬼邪尸不可能因为身处阴司地府麾下就洗心革面成了善魂好鬼,他们会被阴司地府挑中,正是由于他们的“恶”。
可以被鬼神敕封控制、被三界法则束缚、受阴司地府遣派的“恶”,那就不再是恶了。
他们是一把利刃,一个专门吃人的口袋,一支“顺应天道”残杀屠戮的大军。
“桀桀……嘻嘻……”
各种古怪的笑声,伴随着磨牙与垂涎干嚼的怪音。
鬼军们毫不犹豫地往上爬着,迫不及待地要大开杀戒了。
但是阴阳路的宽度仍然有限,这是楚州城隍刻意控制的结果,他不会为了一时之快,让阴气彻底冲破黄泉边界。
这里毕竟还是楚州,真出了岔子还得他来修。
所以楚州城隍眯起眼睛,听着上面的修士混乱的叫骂声。
最先冲出去的鬼军也是实力最低的,是肢体畸形的鬼怪,只是力大无穷罢了。
然后疫鬼,全身都是剧毒与瘟疫,凡人沾之即死。
不过这对修士来说,只是稍微棘手。
真正恐怖的恶鬼还没有现身呢!
岳棠藏在尸兵中间,心中默念,期望外面的修士能尽弃前嫌,尽快逃命。
此时正在对峙的修士被阴司鬼军这么一打扰,都很恼怒。
阴司鬼军虽然厉害,但是他们不觉得自己会有事,反而幸灾乐祸地望向楚州修士那边——谁让他们得了真龙残躯呢?
伏火宗与蓬莱派早就定好了拖延的战略,派人另外护送龙躯残骸溜走,剩下的人在这里拖住那些馋龙馋得眼睛发红的外州修士。
如今看到阴司鬼军到来,神情大变,却又必须硬着头皮留在这里,想着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尤其看到出来的只是小恶鬼与疫鬼,他们都没有马上逃命。
突然,楚州修士的阵列之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阵混乱。
最初是蓬莱派与伏火宗的高阶修士,然后迅速蔓延到大大小小的宗门乃至散修的身上。
他们的症状表现为捂住脑袋、按住腮帮子、摸着胸口,仿佛被无形之力狠狠砸中了那里,然后他们气冲冲地打开储物袋……
“走,快走!”
尖厉的叫声从泥人口中传出。
乱七八糟的声音汇合在一起,一直传到了阴阳路上。
“阴司鬼军——”
“楚州城隍,鬼王压阵——”
这声音甚至穿透阴气,传到了阴阳路上。
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