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是血还是冷汗浸湿眼前的视野,湿润的墨发贴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肌肤间,纪眠阖眼,沉默地忍受身上犹如被钝刀一刀一刀刮过的痛苦。
治愈能力,无法使用。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身体缓慢自愈,精神力一点一点地恢复。
这是个并不短暂的过程,至少现在的他,根本无法释放自己的精神体。
但是,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不知过去多久,吹来的风,裹挟一丝凉意。
太阳逐渐西沉,天要黑了。
不能待在这里……至少,要找个有掩体的地方。
纪眠咬紧牙关,尝到嘴里的血腥,发抖的手臂再次支撑着自己站起。
破损的逃生舱,碎片四溅。
纪眠拾起其中一枚尖锐狭长的碎片,用来防身,又捡起一根逃生舱里掉落的铁管,作为支撑。
铁管很长,一头因为重力而被压瘪,勉强算是个拐杖的形状。
他撑着这根“拐杖”,环顾一圈。
视野被笼上一层模糊的血光,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纪眠耐心地凝神远眺,数秒后,终于隐约望见荒野前方,有一片绵延的森林。
也许森林里面同样危险,但是……总比这片没有躲避物的荒野好。
纪眠向前走了一步。
双腿像是被割掉血肉,只剩两根细瘦的骨架。才一步,他差点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在,还有拐杖支撑住了他。
纪眠依附着拐杖,轻吸一口气——立刻,胸腔如被烈火灼烧,几乎令他无法喘.息。
他已经习惯了,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默默地撑着拐杖停在原地,默默地忍受。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坐下。
一旦坐下……也许他就站不起来了。
数分钟后,纪眠以拐杖作为支点,再度踏出一步。
尽管这一步很缓慢,却依然稳稳地踩在了地面。
他睁开眼,墨色眸底如冰封的寒湖,坚定而无波澜。
就这样,纪眠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向那片森林移动。
视线一直很模糊,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注意力从身上的疼痛中稍稍移开些许。
铁管被压扁的边角尖锐,扎得手掌生疼,似乎还割破了皮肤。
纪眠没有去管,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么一点伤。
从坠落的荒野到那片森林,并不远。
普通人可能二十分钟就能跑过去,但纪眠却走了整整两个小时。
摸到森林边缘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无边绵延的皓夜长空,星光微弱闪烁。
纪眠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
夜间的温度低凉,要想个办法生火,否则,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晚上。
纪眠没有停留,没入森林之中。
高大的树木撑开林叶,树冠遮蔽夜空。四周的温度,好像一瞬间低了不少。
寒意如附骨之疽,徘徊不去。尽管纪眠一直在活动,身上却越来越凉,手指仿佛结满冰霜,指尖生冷的疼。
这时,他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啪嗒,啪嗒。
下雨了。
一滴,两滴。
一开始的雨还很小,轻薄的雨丝洒落,都被林叶遮挡。
但是很快,雨变大了。
仿佛泼天的珍珠滚落,噼里啪啦打在林叶上,叶片被压弯,狂风灌进,卷动倾盆的雨水。
枝叶晃动,狂风呼啸。
这是一场暴雨。
不过数秒,纪眠身上已然湿透,整个人像刚刚从河里捞出来,衣衫浸透了水,混着血液,湿淋淋地往下滴。
然而,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毫无动摇。
森林宽广无边,暴雨呼啸之中,纪眠捕捉到什么声音。
咔嚓。
像是某种重物踩在地上,踩断了一根树枝。
是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还是……
声音从背后传来,纪眠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他冰凉的手指,摸到那枚尖锐的碎片。
咔嚓。
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越来越近,直到……
纪眠骤然回身,手中碎片如利刃横斩——
如果是平时的他,这一刀下去,必然见血。
可惜现在,这一下并没有中。
“啊!”
一声惊叫,那人为了躲开攻击而狼狈地摔在地上,吃痛仰起脸,气愤的骂词已经涌到嘴边。
“你——”
忽然间,他的话音一滞,仿佛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半个词。
纪眠早在发现对方是人的时候就收了手,刚刚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他积攒的全部力气,此刻依靠在树干间,轻轻喘.息。
然后,他听见对面那人颤抖地吐出一个字:“……哥?”
“哥!”
轰隆——
惊雷劈落,一瞬间的白昼之间,纪眠看清那人的脸。
……纪橙。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纪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