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我只是担心,她一个女孩,万一被搜出来真身……”
“我昨日已派李畴上下妥善打点过,万不会出岔子,况且童试不如秋闱那般严格,不必忧虑过甚。”
崔净空起身将窗幔放下,语气平静,除了喜安那回失手之外,他做事历来滴水不漏、可靠至极。听到他亲口所言处处打点妥当,冯玉贞的心才算搁到肚里。
只觉得发髻一松,崔净空将发簪抽出去,乌发堆在素颈上,他伸手去摸她纤白的后颈。冯玉贞半趴在美人塌上,歪头向后斜睨他,一手拽紧了窗幔下的流苏。
她晃了晃身子,想把他的手甩下去,说是呵斥,不如说是一声飘在天上的娇嗔:“在外头呢,又想耍浑?”
崔净空被冯玉贞撞了个正着,他喉结滚动,目光顿滞在她红了大半的脸上,语气诚恳道:“恕我孟浪。”
手上办的却又是另一套。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为她脱下绣鞋,嘴唇翘着轻慢的弧度,语气却装作很失落。
“我不日后便要赶赴京城,你却只担心女儿的童试,半分不顾及我。许是将我娶到手了,不过短短两个月,新夫婿便成了明日黄花,这张好颜色也换不回你的喜爱了。”
“什么叫我娶了你?明日黄花、呜、这种胡乱话,你倒也说得出来……”
他清冽的气息覆盖下来,冯玉贞额上冒汗,话音不禁断断续续。她极为敏感地轻颤了两下,又苦于逃不开,只好被圈在方寸之内,可怜极了。
崔净空笑道:“既是真话,如何说不出口?抬的那八台嫁妆是我所出,就连人也是我从外面搬进了府里,自然算是贞贞娶了我。”
她合起眼睛,无力去同他这张巧嘴争辩一二:“强词夺理。”
那把长命锁凉凉地磕在腿侧,有些微痛,叫冯玉贞从旖旎中略微清醒过来:“你要走多久?”
“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我一定回来见你。”
白日太过亮堂,冯玉贞弯起手臂,虽未饮酒,却不觉有些痴醉了。她遮住自己一双湿润的眼睛,低声道:“太久了……”
“我也很舍不得。至多如此来回奔波两年,待事情了结,我们便朝夕相伴,永不分离。”
他话声愈来愈低,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冯玉贞每一分变幻的神情。画舫平稳地飘在河上,不多时便藏匿进水草丰茂处,隐隐透出一角雕栏画壁。
荆城华灯初上的时候,画舫的窗幔才又撩起来。冯玉贞身上盖了一层薄褥,她虽困倦得厉害,额上与鼻尖冒汗,闻着却没有半分异味,倒是自身那股苦桔味愈发馥郁。
崔净空下塌,给她捧来一盏茶,忽而道:“你将这身衣服送我罢。”
冯玉贞的眼底眉梢都含着潮湿的雾气,略有些困惑,还没张口问对方要她衣服做什么,崔净空便神色自如地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这才记起崔净空早前所言的不寐之症。那时半信半疑,现在听他煞有其事来讨要自己的衣物,还要随身拿回京中,耳尖都臊红了。
“……给你,只求你别说了,全当给我留些颜面。”
两个人静静相拥,待冯玉贞呼吸平稳,闹也闹过了,本想着下船,崔净空却让她再等一会儿。自己独身去了甲板一趟,再回来手里便提着一个花灯,模样有几分熟悉。
男人眸底闪着细碎的光:“这是那盏并蒂莲灯,你那时说不行,现在可愿意同我放了?”
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在脑中闪过,冯玉贞记起这个灯笼,那时却不知晓,原来“改日”指的是数月后的今日。她从塌上半撑起身,这回总算叫他听到了应允:“好。”
两个人来到甲板上,借屋里的红烛点燃了灯芯,一人捧着一朵莲花,将它小心放到湖面上。
冯玉贞站起身,甲板上袭来秋夜晚风,略带寒意。他们不言语,只望着那朵并蒂莲漂离了船体,打着旋向着远处流去。
它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唯有那两点微弱的亮光,始终在两人眸底跳动着,永不会熄灭。
彻底望不见了,崔净空把冯玉贞微凉的手摸到掌心里:“回家罢?”
冯玉贞反握住他,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抬头浅笑回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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