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天机门长老推算过,这是个本该万里无云并且诸事皆宜,尤宜嫁娶的好日子。
万仪宗的一对天之骄子在这一天结契,正式成为神魂相系的道侣。
原本。
现在,恐怕要成一场笑话了。
原本明媚的天空不过眨眼间就变了颜色,几息之间,乌云迅速汇集交缠,呈旋涡状倒挂在山间,黑色中隐隐有暗紫的电光闪过,那种在暗潮之下汹涌澎湃的巨大能量令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
“是天劫!”
身着浅灰色道袍的老人白须飘飘,鹤发童颜,从来慈祥和蔼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笑意,他眯起双目凝神一瞧,一颗心不由沉到了谷底,本来:
“——是双天劫,诸位散开!尽量远避!”
其实不需他说,实力尚且低微的弟子们已经在师长的保护下不甘不愿的离开。而前来观礼的来宾则修炼多年,不缺自知之明,自化神以下,自然是能避多远避多远,直远遁到几百里外方才停下,回转身来,灵力凝结于双眼,透过万仪宗的重重护山大阵,模糊的看到雷劫之下的情景——即使这种情况,竟然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好奇,企图去探究这天下第一仙宗难得一见的风月传奇。
由此可知,不管外表多么仙风道骨,实力又有多么高深莫测,修仙者到底也是人,心染尘埃,始终不是凡人们所幻想、向往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众人瞩目的焦点之处,万仪宗万仪山脉的主峰之上道道雷劫笼罩着一男二女三人。
白须老人——也就是如今的万仪宗宗主曲亭真君手中拂尘一挥,与几位长老一起将封印结界布在了雷劫之上,像一个透明的大碗一样倒扣了下来,将雷劫中心的三人罩在其中。
曲亭真君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凝气期升化神期的雷劫,不然再高一阶,两重雷劫之下,他们压不压得住还是两说呢。
想到这里,他担忧的目光落在三人中身着红衣的女子身上:“韵莲,你冷静些!万事等渡劫之后再说。”
但是身处漩涡中的韵莲完全没办法冷静,她因为临近晋升而有些波动的真气剧烈地翻滚着,身上嫁衣被罡风吹得鼓起,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了可怖的红色。
这是心魔难渡,即将入魔的先兆。
在即将晋升的节骨眼上,她竟要入魔了!
但韵莲没办法克制,也不想克制。
韵莲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睁大了眼睛,额上青筋隐现,带着无尽的压抑,一字一顿道:“云清,你让她走开——”
即使这种紧要关头,封云清仍然冷静,脸上甚至看不出多少焦急之色,他轻轻点了点头,想要将身上紧紧相贴的女子推开:“我与韵莲将在此渡劫,你先离开——以后再说。”
“以后?”
乌忆寒牢牢地环抱着封云清,恨不得将整个娇躯融化在男人的怀抱中,她一袭轻薄的黑衣,缠绕在血红的婚服之上,看在旁人眼中,竟是说不出的旖旎。
“若我今日就这么走了,我们哪来的什么以后!”
封云清感受到胸前湿濡的触感,沉默着一时竟无话可说。
轰隆隆的雷声中,乌忆寒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总说我们正邪殊途,不肯接纳我,如今更要和别的女子成亲……但我就是这么犯贱,到这个地步也无法放手……我绝不走,如今若不是我们一起活下去,就一起魂飞魄散吧!”
韵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们,头顶上即将倾泻而下的雷劫也不如眼前这一幕令她绝望。
早在还未踏入修真界之前,韵莲和封云清就是在一个小镇上长大的青梅竹马,有缘一起被挑中进入万仪宗,手拉着手走过宗门前的登仙路,后来同时拜入曲亭长老门下,前后脚进入凝气期之后,他们结伴游历天下,翻过了数不清的磨难,也经历了不少的奇遇。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朋友、师兄妹和恋人,从相识到如今已经将近两百年。
求仙路何等坎坷,偌大一个苍海界,如两人一般自始至终互相扶持的伴侣屈指可数。
这就是她和封云清的结契大典。
但是理应和她并肩同行的夫君和道侣现在却要和别的女子同生共死。
何其残忍,何其可笑。
“我再说一遍——”韵莲无疑被这刺眼的一幕激怒了:“让她马上滚!”
察觉到男人的双臂开始用力,要将自己推开这怀抱,乌忆寒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她抬头看着封云清,咬牙道:“你若是赶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封云清素来果断,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知道让乌忆寒离开对所有人都好,毕竟本来他与韵莲意外同时突破化神期,猝不及防之下一起渡劫,两重天雷相加已经是凶险之极,若中间再添一个第三人,这惊天动地的雷劫怕是要更凌厉一层。
但是……
乌忆寒双眼含着盈盈的泪水,比韵莲那双被心魔和血色染红的双眼惹人怜爱得多:“不比你那出身名门正派的未婚妻,本来我就是人尽皆知的魔界妖女,若是得不到想要的,那我宁愿去死——”
曲亭真君原本见到乌忆寒闯进结契大典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但那时还能强自安慰自己这不过是那妖女剃头挑子一头热,无伤大雅,但是此时看着封云清脸上那细微的表情,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怕是要糟了。
“……云清,这可是天劫,不容旁人插手。”最后,他只能无力的提醒。
这句话自是有深意的。
历来天劫都是天道对他们这些逆天而行的修士的一种磨练,只能靠自己抗,一旦有旁人帮忙,那天道有感,降下的雷劫必定会更加凶险。乌忆寒现在不肯离开,便会自动被天道默认为是渡劫之人所用的投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