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放在魔界都算小,他嘴里还有一口没咽下去的食物,更衬声音含糊不清的软糯。
喔,一起床就找父亲的幼崽。
魔族们满脸怜爱。
裴玄在哪里?
他也在魔宫。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主位上坐着一人,裴玄面无表情,深沉威严。
堕仙入魔,纵使锐利面容不露端倪,气度山峙渊渟,可那双红眸始终挥之不去,令人心生胆寒。
最起码,十几年前裴玄堕魔时,那血气森森、眼神凌厉如地狱修罗的那一幕,近乎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残存在那位修士临死前的记忆里,给仙门道州的众多修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中,裴玄眉目十分冰冷,宛若深冬积雪。
对魔域所有生灵来说,裴玄是残酷暴虐的代名词,对方所在之地宛若一个冰窟,当对方提剑而来时,俨然杀戮之美的象征,他们畏惧裴玄渡劫巅峰的实力,不敢心生二心。
可对拥有溯世之书、知晓过去未来的叶清来说,爹再怎么疯批,再怎么残忍暴戾,那都是针对外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两人是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近、应当彼此信任的亲人了,他一点也不害怕对方。想到那场天地葬礼,叶清只有眼泪汪汪。
裴玄正在闭目养神。
直到一声呼唤响起。
“爹!”
少年人的声音清亮悦耳,远远传来,伴随着小马驹似的脚步声,透着无与伦比的亲昵,一如以往的每一次呼唤。
裴玄紧闭双眸蓦地睁开。
不是他思念成疾,确确实实是叶清在喊他。几乎是一瞬之间,半隐于黑暗之中的深邃五官如山峦起伏,可所有阴冷杀戮已被他压到了最深处,徒留孤寂高华。
“爹!我想你了,我昨天晚上也梦到你了。”
虽然是噩梦!
叶清闯了进来,三步做两步走路,抓住了老父亲的手。从裴玄的角度,那孩子的手是温热的,指尖也是热的,随着噼里啪啦的说话声,连呼吸都是温热的,带有轻轻痒痒的空气,一如儿时般鲜活。
裴玄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直盯着自己儿子。
他想过叶清会后悔,因为昨日他亲眼看到,那孩子哭了,很伤心的样子。裴玄能够理解,对一个重感情的人来说,仙门十多年的记忆不可磨灭。裴玄知道自己是一个极度自私之人,他夜间探访,就是担心叶清白日清醒,他会撞见对方沮丧失落的神色。
如果这孩子伤心到了极致,自己会不会放手呢?
裴玄扪心自问,却没有一个答案。
可是他唯独没想到,叶清脸上并没有沮丧失落,对方甚至在朝他微笑,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乌黑的眼眸闪闪发光,拥有格外强的感染力。
一瞬间裴玄记忆穿越过去。
那个孩子不谙世事,如同一枚炽热的小太阳,仿佛快乐的化身,每一天都很开心地朝他跑来,张开小藕臂抱着他,小脸依赖地跟他挨挨蹭蹭,不是说“爹你长得真好看,我以后会像你一样吗?”就是给他捶肩膀道“爹,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凡人稚童不懂仙凡差距,释放出的光热情感才那般真挚,令一个魔君深深沉沦。
可能普天之下为人父母都这样认为。
自家孩子笑一笑。
不管是傻笑、憨笑还是歪着脑袋瞅着自己一笑,都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可爱。
世间最冷血最双标的魔头,本来以为举世皆浊肮脏遍地。
可叶清朝他笑了一笑,这一刹那,裴玄发觉这浑浊污秽的魔域也不是一无所成,起码连空气都变得清澈可爱。
如果让叶清知道了,他一定大为震惊:?
他还有净化空气这功能吗?
唯心主义太可怕了。
当父亲那高洁冷峻面庞映入眼帘,叶清也暗道自己糊涂啊!实际上他要是聪明一点,善于观察一点,他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有迹可循,他三岁半拜入仙门,他爹长那个样子,等他十六了,他爹还是长这个样子,岁月并没有在对方那张成熟冷峻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太天真了,除了驻颜有方,他从未想过,他爹可能是传说中的人物。
鸣沙州
一轮红血高悬苍穹之上,风声呼啸而过,卷起三万里黄沙,埋骨之沙一片死寂荒芜。
“魔门又来了。”云中阙一名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道看了什么,他低声暗骂一句,手指翻动结下法阵,嘴里快语连珠:“师弟师妹听令,快趁他们越过结界、引起动乱之前,将其赶跑。”
事发突然,可没有办法。
这里是仙魔交界处,混战每一日都在发生,魔族的嘶吼声、术法的对战、兵刃的撞击声、血火交融和凶狠厮杀,永远混在一起,发生一波又一波。他们云中阙是抗魔第一战线,身负使命。
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个企图越界的魔修,确实准备越界,结果中途冒出来另一个魔修,跟他叽叽咕咕了几句,那个魔修脸上悚然一惊,立刻折返了。
这样的场景这几日发生了多回。
云中阙弟子:“?”
这是怎么回事?
云中阙弟子三三两两对视,好一番面面相觑,最终决定派出两到三人组成小队,下去援护查看情况。
他们抵达时,那些魔修依然在土坯房里,态度暴戾而沉默,没有像以往扑过来厮杀,而是沉默着退避三舍,嘴里如蛇吐信子一般声音嘶嘶:“想杀……不能杀……”
云中阙弟子更茫然了,他们以身涉险越过边界,是有几分以自己为诱饵探听动向的意思,没想到真打听到了什么,却不清不楚。
恰在此时,头顶掠过一道凛然白光,金丹期的耀眼剑意。原来那是一名少年金丹修士,身姿潇洒,俊逸如风。
他轻飘飘落在沙地之上,黑色靴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