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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山上全程,二人几乎不再有交流。
魏玘引路,阿萝采药,只闻窸窣阵阵,少存只言片语。
唯一有过的对话,是魏玘要帮阿萝背负药囊,却被阿萝谢绝,只道她不觉疲累。
待到重返入山小径,川连与虎儿已等在道旁。
瞧见两人,虎儿率先迎接。
小少年吵闹着,向阿萝致歉、阐明缺席缘由,又不由分说、摘下她无且囊,挂往自己身上,确实像是亲密无间的姐弟。
魏玘旁观,想起阿萝先前的拒绝,心头郁抑更甚。
寒暄后,虎儿拉住阿萝,和她共同返回都尉府,与魏玘、川连作别。
少女和男童渐行渐远,谈笑声被微风稀释。
魏玘驻足原处,并未离开。
他负手,默立,锁视阿萝背影,声息近乎沉敛。
川连侍立在旁,格外窘迫。
他不明白,阿萝与魏玘的关系为何仍未缓和。
昨日,魏玘受刑,阿萝治伤,该是他们重修旧好的最佳机会。他分明亲眼看见,阿萝目睹魏玘受伤,心急如焚,潸然泪下,显然情意未断。
可二人今日怎么又是这幅模样?
“说。”魏玘忽道。
川连怔愣,立时回神,不禁红了耳尖。
——贵主心系翼州、枵腹从公,他却多管闲事、颠越不恭,实在羞愧!
他轻咳,摒开僭越的操心,重拾要务。
“禀殿下,赈济事务进展顺利。”
“程令使携梁都尉,设厂施粥,由灾民随记随领,梳理翼州城内五成百姓户籍;周令使检校上山湖、下山河堤坝,已查出十余水损……”
川连径自说着,悉数禀明魏玘交代的赈灾事项,已落实赈给、检覆、理籍、治贪等多项举措。
“大抵情况便是如此。”
“依属下之见,自殿下授意至今,不出两日,可谓进展神速。”
魏玘眉峰不动,道:“还不够。”
“再快些。越快越好。”
他先前布置如此,是为排摸灾情、暂行救济。至于粮钱赈给、苗种赈贷、以力工赈等后续,要待灾情检覆后,由他报奏今上、以求恩准。
“本王能等,翼州的百姓等不了。”
川连听罢,心知赈灾之重,并未反驳,抱拳应声。
魏玘又道:“接着说。”
“是。”
“应殿下之约,翼州城内富室、大户等有力者,均已聚集于孙府,只待殿下。”
得此讯息,魏玘终于亮眸,染上零星喜色。
“知道了。”他道。
“即刻动身。”
却听川连忽道:“殿下留步!”
“如何?”
“还有一件事……”
魏玘侧目看去,见人面露迟疑、眼神闪烁,不禁眉心微拧。
他道:“直说。”
川连道:“据梁都尉报,几名巫人想入翼州城。”
魏玘闻言,眉峰一挑。
翼州城遭遇水灾,城内巫人均已遣回巫疆,城外巫人如要进城,须受太守准许。当下,太守被绳之以法,巫人入城之事,自然转而请示肃王。
因此,对于梁都尉禀报,他不觉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在眼下这等关头,那些巫人明知翼州受灾,仍要往城中来。
他不道破,只抬颌,示意川连继续。
便听川连又道:“那几名巫人才入翼州境内,按车马行程,约莫三四日,便能来到城下。至于入城目的,暂且交代为……”
“为何?”
“过路,兼……寻人。”
听见寻人,魏玘静声,眼风一冷。
他抬指,摩挲下颌,在脑中盘点所知,很快有了推测。
“是辛朗?”
川连愕然道:“是。”
魏玘啧了一声,眉宇蹙起微痕。
他没有忘,他外出祭扫期间,辛朗曾与阿萝见面。但阿萝与他重逢时,却并未和辛朗同行。
正因此,他原以为,辛朗已离开大越、回到巫疆。
现在看来,约是辛朗邀阿萝相谈,不曾等到她赴约,又不料她先行离开,特地为她停留几日,才会与二人错开行程。
只是,无论如何——
“不是时候。”
魏玘眼底泛寒,重复道:“来得不是时候。”
翼州城不比其它地界,乃巫人出入越国的必由之路,两族矛盾分外明显。
如今,翼州百姓才受水害,正是人心浮躁、动荡不安之时。
阿萝居于都尉府,受梁世忠保护,少与灾民来往,不被人察觉目窠,情况还算稳定。可再有巫人贸然入城,难保不会引起麻烦。
魏玘长指微动,刮过下颌,无声思忖。
川连侍立,不敢打扰。
半晌,才听魏玘道:“暂且搁置。”
自辛朗当前所处,来到翼州城,尚且还有些时间,能容他仔细思考、排布。
“待本王与梁世忠面议,再作定夺。”
魏玘言罢,便提步,走向山下城邑,要往孙府赴约。
谁知,川连呼唤又起——
“殿下!”
魏玘头也未回:“说。”
川连追上他步伐,默了须臾,才道:“敢问殿下……”
“可要将少主之事告知阿萝娘子?”
话音刚落,魏玘的身影骤然一停,却不作回应。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是积习难除,在思索辛朗之事时,他从未将阿萝纳入考量,直至当下、受川连提醒,才堪堪回神,将二人并列审度。
牵涉阿萝后,情势变得分外棘手。
魏玘沉眉,将此事暗自剖开、权衡利弊。
于理,他该告诉阿萝。
尽管交情淡薄,但辛朗终归是阿萝的胞兄。如何对待辛朗,该由阿萝自己来决定,而非他独行其是、擅作主张。
况且,阿萝本就恨他欺瞒,他已失前蹄,不该重蹈覆辙。
可于情,他不想与阿萝提及辛朗。
辛朗是巫王的儿子,其存在或会让阿萝记起往事。那些往事太过沉重,埋葬她父亲,剥夺她自由,为她带来无数痛苦。
说他不想提,不如说他不敢提,因他也难辞其咎、身处她往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