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范勇可怜兮兮的模样,秦殊便笑着放下了碗筷,对曹且告罪了一声:“抱歉,且叔,我这同窗生性胆小,外面天黑的紧,我陪着他走上一遭。”
曹且并未见怪,微笑道:“西南侧便是厕所。”
说罢秦殊跟着范勇,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范勇快步在前,秦殊紧跟在后,等走到厕所门外之时,范勇却止步不前了。
秦殊刚要催促,旋即若有所思道:“范兄不是来如厕的?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异样?”
范勇面色警惕,一双眼睛环视周遭,确定四下无人监视,这才压低声音道:“秦兄,许是我多虑了,但且叔端上来那盆肉颇为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秦殊问道。
“我闻这肉味有些怪异,并非寻常畜肉的味道,便故意打听了一句,谁知且叔竟告诉我说此乃豚肉。吾家上推三代都是屠户,见过各式各样的豚肉,但且叔呈上来的,万不可能是豚肉!”范勇双目灼灼,语气笃定的说。
秦殊闻言点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范勇钻研学问也许并不是一把好手,但在杀猪宰羊这方面却是绝对的行家。
他说这豚肉不是豚肉,那这豚肉就绝非豚肉。
稍作沉吟,秦殊疑惑道:“既然不是豚肉,会不会是其他畜类的肉?羊肉?马肉?或是牛肉?”
依照景国律法,牛马不可私杀,唯有病死、老死、意外伤残、或祭祀用的牛马才可食用,而这些牛马死后必须经过相关部门的检验和审批,才能搬入庖厨。若是私杀牛马,未经允许便烹饪食用,日后被查出或被检举,私杀者和食用者都是要被问罪的。
秦殊揣测,也许是曹且家没什么余粮,他又看儒生们饥寒难耐,一时情急,宰杀了耕地用的畜生,权且充饥。只是因为触犯了律法,为了掩人耳目,这才将牛马之肉说成豚肉,瞒天过海。
但经验丰富的范勇马上摇头否认道:“牛马肉质紧实,纹理粗大,比豚肉更好辨认。且叔给我们食用的肉片,也绝非是牛马之肉。”
谈论至此,秦殊心里已开始微微发毛。
既不是猪肉,又不是牛肉马肉,那曹且端上来的究竟是何肉?
更让人不安的是,曹且又为什么谎称盆中的肉是豚肉?
恰在此时,不远处天穹之上闪过一道耀眼电芒,紧接着狂风携着震耳欲聋的霹雳声跟随而至,秦殊看到这电光把对面范勇那张惊惶恐惧的脸庞给照的惨白惨白,想来自己的面孔在范勇眼中也好不到哪去。
深吸一口气,秦殊当即提议道:“我们在这凭空猜测,哪怕猜上一夜,也未必能得出答案。依我说,不妨去厨房看上一眼,这盆中到底是什么肉,也就揭晓了。”
范勇“咕咚”咽了口唾沫,忐忑道:“秦兄,当真要去厨房?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曹家村吧,反正我们歇也歇够了,身子也暖和起来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只不过这一次雷声并非来自曹家村的方向,而是在农舍的正上方出现。
范勇被吓得抱住耳朵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恐惧。
秦殊却抬手指了指天穹,对范勇道:“范兄,想必你也发现了,你我所处的位置,已然是这天灾的正中了。夫子说,要平息天灾,必须找到天灾之眼,而天灾之眼,就在天灾正中。倘若这天灾之眼不在曹家村,而就在且叔的农舍中呢?”
“这……”范勇茫然不语,不可否认,秦殊说的的确有可能。
天灾中心的风暴范围,刚好囊括了曹家村和曹且的农舍,谁也不能确定天灾之眼究竟在哪一处。保险起见,他们应该先将农舍排查清楚。
伸出手来拍了拍范勇的肩膀,秦殊鼓励道:“范兄,既然我们是来征伐天灾的,那么早晚要面对这些诡异、恐怖之物,你我平日在书院里练出这一身横肉,可不是用来逃避退缩的。我辈肉身悟道者,莽就完事了!”
“莽……莽就完事了?”
范勇嘟囔了一句,暗暗腹诽:“秦兄又开始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健硕的肌肉,范勇果然觉得恐惧感消退了一些。
“秦兄说的对,吾等练出一身横肉,不是用来逃避的!走吧,趁着且叔还未发现异常,先去厨房看看。”他终于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
“这就对了。”秦殊赞许一笑,迈步走在前面,带头绕过厕所,往农舍另一侧的厨房走去。
还未进门,只是靠近之后,秦殊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味。
“方才听到且叔宰杀家畜,厨房里有些味道也是理所当然的。”范勇在旁边小声说,一双拳头紧紧握着。
秦殊点点头,又迈步往前走,他没急着过去,而是先竖起耳朵听了听侧室那边的动静,毕竟农舍里不止曹且一人,还有他的妻子。
直到确定侧室那边没有走动声,厨房也一片宁谧之后,他才轻轻推开厨房半掩着的门扉,忐忑的探身进去。
“啪嗒”,落脚之处粘稠湿润,是一滩血迹。
秦殊嫌弃的避开,目光往砧板上扫去。借着远处天空中交替明灭的闪电光芒,他看到砧板上空空如也,除了一把沾血的菜刀,已经不剩什么厨余的食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