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得来,但至少没有恶意的人。甚至自己还能美美地吃上三明治。
这可能不太公平。世界上感到悲哀的事情总是这个样子,公平的对决从来都不存在。
海明威只能安慰自己道:你看,那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鱼至少还你这个正在老去的家伙更加富有力气和年轻呢。
但不可否认,这是一条了不起的鱼。我可能要更加卑鄙一点,因为我一门心思想要让它离开自己耐以生存的大海。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条鱼嘴里的疼痛和他肩膀和脊背上可能已经流出鲜血的疼痛是相似的,但是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因为这份愧怍就稍微手下留情一点,放弃消磨对方的体力。
突然,这条鱼似乎剧烈地扭动了一下,钓竿不由自主地晃动了,钓线也是一样,深深嵌进去的钓线可能划下来了一大片皮。海明威剧烈地吸了口气,但反应很快地趁机收回来了一截线。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这条鱼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大海里总是很容易出现意外的。
海明威这么想着,突然升起对这条鱼的担忧起来,于是身子往后仰,努力去看钓线没入的大海。但他在水面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它遇到了一条嗅觉很敏锐的鲨鱼,但是它只动了一下,而且拉力一直在,说明没有多大的事。如果是大马林鱼的话,它尖尖的嘴巴就算是鲨鱼也可以恶狠狠地戳上去。
他这么想着,于是揪紧的心又放了下来。他很少有这么敏感的时候,但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钓上来一条大鱼了,他想要这条大鱼来稍微证明点什么。
“愿你好运,鱼。”海明威自言自语道。
话刚说出口他就觉得有点不太习惯,可能是因为他对猎物说这种话的次数很少,上一次还是在凡尔纳的神秘岛上,咬中他的饵的是一条漂亮的雌飞鱼。它徒劳地挣扎,拍打着自己有力的尾巴与鱼鳍,阳光在上面显得晶莹剔透。海明威记得它有一对很像人的、哀伤而绝望的眼睛。
那里有很多飞鱼在飞,有一条飞鱼飞到沙滩上,它们躺在一起,翅膀交叠着,阳光会将它们一起杀死。当时克里斯蒂娜——那位能够看见死亡的修女就在他身边,她叹了口气,轻轻的。但丁也在,他坐在克里斯蒂娜身边念了句什么,那对金银异色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很透明的名为叹息的情绪。
飞鱼的眼睛是很美的。这是海明威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的一件事情,他把这两条鱼拍死了,拍了很多次,鲜血染红了一小片的海水。最后那对漂亮的翅膀一样的鱼鳍不动弹了,僵硬在沙滩上面,远处有飞鱼在飞着。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拍了很多下才把它们拍死。”海明威轻声地开口道,等到这句话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它说出了口。他抬起头,看到旅行家正在望着他,很认真地听着。
“我以前出海时遇到过海豚。”
海明威不知道北原和枫有没有从这句没有没尾的话里明白什么,他只是听对方说话,同时用一种和当时的克里蒂斯娜与但丁有点相似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中的花:
“那只海豚跳到了船上……一大群海豚都围在边上很担心地叫着。我当时其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海里的生物总有办法让人和它们一起变得呆呆的。”旅行家笑了一下,总结道。
海明威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少放掉鱼。
但当他终于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棒球比赛已经开始计算芝加哥队在这新一局的总计得分了。甲板上也跑过来了一个人。
“北原!诶,这花是给我的吗?”
西格玛在帮完忙后跑过来找自己家的大人,高兴地接住北原和枫给自己递过来的花,浅灰色的眼睛弯了下,坐到他的旁边:“好香。”
“在厨房和约翰先生聊的时间有点久,他们一大家子的生活真的感觉好温馨和热闹啊。”
西格玛解释了一下自己今天来得晚的原因,靠在北原和枫的身上,看向对方今天所画的画,又看了眼海明威,顺便露出了一个属于小辈的乖巧表情。
“没事。”旅行家揉了揉他的头发,调侃道,“不过你今天得认出来哪颗星星是北极星。”
“等等,星星太多了,北原!人眼睛都看花了,根本就找不到吧!”
北原和枫和自家的孩子笑着说了几句,坐在甲板被横放的箱子上,面前是船只领航的灯光与漆黑的大海,上方群星璀璨如深海里发光的磷藻,天光如水波晃荡,晕染出深空斑斓氤氲的蓝紫色光芒。
旅行家的风衣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他们在大海的凉风与收音机的声响里握着彼此的手,身体紧紧地依靠在一起。西格玛在两三个小时后到底是有些困了,但还是用手环着北原和枫的腰,小声地在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于是旅行家侧过头微笑了一下,用鼻尖碰了一下对方的鼻尖,很亲昵地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拥抱住。
甲板上主持人的声音从老旧且带着些微电流短路般的雪花声的收音机里传出来,仿佛这是一场隔着古老时光的现场报道。
比赛到这里正式结束了,洋基队不出意料地获得了胜利。北原和枫微微打了个哈欠,半拉半抱地带着西格玛站起来,打算回去睡觉,就是在打算回去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正在摸索什么的海明威。
“我可以晚点继续来看吗?”
旅行家虚眯着眼睛,说完又打了个哈欠,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询问道。
海明威摸索着拿起了自己之前放在甲板上的瓶子,闻言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想打扰我发挥?”
北原和枫无辜地歪了下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