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一个好球!今天洋基队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失误!让我们看看芝加哥白袜队该如何应对——等等, 二号打手没有接到球,又没有接到!要是下一个依旧失误,马上就要out出局了啊。”
最后北原和枫还是在这艘船里找到了一个本来应该被淘汰不用的收音机,在大海上好不容易调好了信号, 这才转接到了北美职业棒球联赛的频道里面去。
现在是夜晚, 在纽约举办的职业棒球大赛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 远方的城市在大海无法眺望的地方灯火通明, 球迷们挥动着旗帜, 为自己喜欢的球队激动地呐喊与欢呼。
海明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为自己支持的球队浮现出满怀骄傲意味的笑容, 接着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口袋,似乎想要掏出来一支烟,但是他的手里还拽着钓竿, 所以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条鱼依旧在锲而不舍地拖拽着钓线,它明显累了,虽然依旧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力量,但可以很明显地意识到, 它用的力度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但依旧那么稳定,似乎这条鱼的身体里面有一种固执的沉着,似乎不打算吃饭也不打算睡觉,全身心都投入了这场伟大的战役中去。
海明威对此也毫不畏惧。
我会比这条鱼更沉着, 更具有毅力, 更富有智慧与勇气。
这位超越者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他握着鱼竿, 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和父亲第一次打猎的时候, 他举起自己的□□,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用颤抖的手夹起颤抖的枪管,对准了一只知更鸟。
——然后伴随着一声枪响,那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知更鸟掉了下来,它的胸口有子弹制造的空腔: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可怜的血红空洞,像是眼睛掉下来的布娃娃。
什么都没有了。他想他当时也许哭得厉害,也许根本没有哭,都有可能。因为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打猎时具体的回忆了,但他还能回忆起来当时的那种心情。
那是一种本性被释放的愉快与欣喜,一种战胜了生命与征服了挑战的成就感,他每次想到的时候都会感到心脏的战栗:
是的,每一次狩猎、每一次角斗场和斗牛场的胜利,每一次把大海里庞大的鱼类拖曳到大地上……它们都会是他成功的证明,强壮的、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勇士的证明。
海明威微微眯起眼睛,确认般地用指腹轻轻地按住钓线,感受着那条深海中的鱼拖曳钓线所带来的颤抖,就像是手指按住□□的扳机——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对自己的怀疑,一点也没有。
坚硬而边缘锋利的钓线在他的手中勒出一道红痕。但这并不严重,船只跟着鱼游动减少了鱼的压力,也减少了海明威所受的压力。这些省下来的力气将会把这场战役变成一场不折不扣的持久战。
“要喝点水吗?我在里面加了葡萄糖和盐。”
在这场比赛进入了休息阶段的时候,北原和枫温和且带着一丝困倦的嗓音响起,海明威不得不扭了下头,看向这位裹着浅灰色的风衣,正坐在船头的青年。
他身边是已经铺上了底色的油画,还有各种各样的颜料,怀里则是抱着一束看上去不太方便的花,脸颊几乎埋在了茂密的花丛里,橘金色的双眸微微眯起,似乎眷恋于花朵的甜香。
海明威铁灰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了旅行家几秒,他有点犹豫,似乎这位硬汉有点不太习惯对人露出太过柔和的表情,也对别人的善意抱有相当程度的警觉。也或许他是在回忆某个相似的时刻。
“可以稍微来一点,还有,晚餐的三明治味道不错。”
这位中年人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和平时的爽朗不太一样,似乎是被大海过于充沛的水汽浸泡得柔软,也有可能是在灯光下被模糊与柔化了某些棱角。
“好哦。”旅行家微微地弯了下眼睛,声音有点轻快,似乎是高兴于自己能够帮上忙,他从边上拿起水杯,递给了依靠在栏杆上暂时休息着,但手里还在尝试趁这条鱼速度放缓的时间寻找收线时机的海明威。
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喝上去的感觉不甜也不咸。葡萄糖可以快速地补充体力,补充这种剧烈运动大量消耗的糖分。盐的摄入则可以防止大量出汗后的电解质失衡。
一看就知道,这杯水估计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看了眼重新把脑袋埋回花里,不知道是在对着自己的画打瞌睡还是发呆的旅行家,视线落在那副画过于艳丽的色调上,觉得这幅画的颜色花里胡哨得有点女孩子气,于是撇了下嘴,但还是喝了好几口才把杯子放下来。
虽然觉得钓鱼是自己的事情,但拒绝别人的帮助听没有必要的。
海明威想到:何况他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的确有点稀罕别人的陪伴,就算是这个人的性格实在是感觉没办法与自己合得过来,但好歹也会吱个声。
正在老去的人都是这样,即使能忍受寂寞,偶尔脑子里也会有“有人在这里就好了”的想法。但他不认为这是自己在走向软弱的表现。
他只是想要听洋基队胜利的消息。海明威内心嘟囔着,如果没有人在的话,在他的那个小渔船上,猫大概没有办法学会怎么给广播调频道。
北原和枫在出了好一会儿神后,终于打算画下去了,从里面挑出来了一支不怎么大的笔,很适合勾勒出细腻光滑的笔触,在白颜料里加上了一点点的鹅黄,一点点灰蓝色。
然后他开始画,在画布里五彩斑斓、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大海与天空的深处,开始画一只身上被映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