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原和枫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罕见没有赖在床上面走神的博尔赫斯。
他正在窗边的花瓶上拨弄着一支红百合,最后把这支红百合放到一团金黄和橘红色的金百合中间,身影在今天不怎么明亮的日光下显得有些消瘦。那只雪白的兔子蹲在他的肩膀上, 很安静地蜷缩成一团。
今天的危地马拉正在下雨。
窗外面银色的铃铛在雨里面发出没有节奏的乱响, 但乱得意外地让人感觉可爱。羽蛇神张开的翠蓝翅膀的一角掠过窗户, 随之而来的是它悠长空灵的欢快长吟。
中间还有无数鸟雀杂乱的鸣叫,呼应着雨点与风的脚步,一同在天空中嬉戏玩闹着,时不时就能看到缤纷的羽毛从空中飘飘忽忽地落下来,伴随着“啾啾”的清脆声响。
好像这座城市的天空正在上演一场永远也不会落幕的盛大宴会,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永远歌唱, 永远跳舞和飞翔的时刻。
北原和枫每次想要在沙发上睡个回笼觉打盹的时候, 都是被这一群过于开心的叽叽喳喳的小鸟给吵醒的。
“看起来你也没有睡个好觉。”
博尔赫斯声调慵懒地说道,把手指从那一朵红百合的花瓣上面挪开,回过头看了一眼北原和枫,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了似的,那对孔雀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我就说那群鸟太吵了,但你就是不愿意把它们赶走,还给它们喂面包屑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窗户, 往外面丢了点鸟食,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这下好,不仅把面包吃光了, 这附近就算是把地皮掀起来, 你也找不到任何一只敢冒出来的无毒虫子。”
“呼……但现在乐衷于天天喂它们的人可不是我, 亲爱的博尔赫斯先生。”
刚刚睡了不到十分钟的回笼觉的北原和枫打了个哈欠, 眼眸有些困倦地微微眯起, 看着这个十分钟之前还不是站在这里的人,开口的语气也是十足的调侃:“再这样下去,有几只小雀估计站都站不起来了。”
旅行家缩在沙发里面,收拢了一下自己快要垂落下去的米黄色围巾,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了个姿势,把之前放在身边的书重新抱在怀里,近乎慵懒地感受着早上微凉的空气。
他们今天要从危地马拉城离开,前往那条海上的列车,穿过湛蓝的加勒比海前往墨西哥,但好在行李全部都收拾好了,今天也没有什么匆匆忙忙的必要。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就是一群肥得找不到腿的小毛团。”
博尔赫斯伸出手,看着这些没有什么戒心的小鸟落在他的掌心,另一只手指抚摸过它们被雨水的打湿的羽毛,孔雀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无奈又温和的色彩。
“小笨蛋。”他捏了一下掌心软乎乎啾啾叫的毛团子,轻笑了一声,往外面一抛,没有让这群偷懒的家伙在房子里躲雨。
“飞去吧。”
“啾啾?”被丢出去的小鸟茫然地啁啾几声,但也没有太在意,直接费力地拍打着翅膀飞走,去追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羽蛇神的尾巴,和自己的朋友重新玩闹起来。
马尔克斯抱着一本书在院子里,肩上面挂着一把透明的伞,很认真地蹲在草地上,捡起落下来的彩色飞羽,擦干净后夹进书中。
里面有飞鸟的羽毛,还有羽蛇神的羽毛:虽然羽蛇神有天天掉毛的嫌疑,显得它的羽毛从数量上讲很不值钱,但是至少看上去足够漂亮。
马尔克斯打算用这些羽毛给西格玛做一个新的捕梦网,他已经想好那个捕梦网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应该是很浓很深的翠绿色,再加上宝石般的明蓝,漂亮得就像是亚马逊森林里看到的一隅天空或者清澈的流水,带着湿润的自然香气。
这样就可以把亚马逊森林的梦捕过来了。
年轻人把羽毛工工整整地夹在书里,然后合拢抱紧,对这片弥漫着水汽与烟雾的世界微微走神,浅紫黄色的眼睛中倒映出一片没有界限的模糊苍白的大海。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马孔多的印象会是它的大雨。
明明那座他故乡的小镇也有着太阳,而且还是常常过于炎热的太阳,甚至这也导致了几次大大小小的瘟疫——但他就是把那里和雨无端地联系到了一起。
这实在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情。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理由的事情很多,所以马尔克斯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让自己的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有点想念在南美洲时总是围着他念念叨叨的鬼魂了,可能还有点想念蜂蜜蛋糕:以前他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吃蛋糕,她总是吃着吃着就忍不住被甜得打一个哈欠,然后哈欠变成了金色的泡泡,炸到桌子上,听上去有点像是烟花。
以前他们家等了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声响,所有的人都会笑起来,包括妹妹自己:她脑袋总是昂得高高的,想要把泡泡在落在桌子上之前就吹起来,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妈妈大概是对此唯一不太高兴的人,因为每次桌子都是要她擦,所以她会一边擦一边说各种各样的刻薄话。但她从来都不会怪罪妹妹,而是觉得蜂蜜蛋糕里面应该多兑一点水。
虽然多加一点水并不会让金色的泡泡更好地被从这个世界上擦掉。
马尔克斯这么想着,于是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把伞拿得更低了一点,用微微沾湿的衣袖揉了揉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在夏天,他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冬眠的鸽子。
当然,鸽子大概是不会冬眠的。
他转过头,看向回去的路,看到西格玛正站在那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