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寝室里没点灯。
是苏时倾故意不点的。
于是,寝屋内昏昏暗暗,能听见墙角有不知名动物“细细簌簌”的声响,却瞧不见影儿。
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人都不想呆在太亮堂的地方。
冼夏理解,所以,此刻显形、敛了光。
苏时倾坐在床榻上。
冼夏就挨在他旁边,距离得不太近也不太远。
“我要睡觉了。”意思是冼夏出现得不是时候。
苏时倾不想多说话,即使对方是冼夏,也并不想。
“我见你只是坐着,没有躺着。”
苏时倾顽固,想要把冼夏逼回识海里去:“我就要睡了。”
比不过冼夏执拗:“你睡不着。我知道。”
苏时倾黑暗中想瞪一眼冼夏,却捉摸不到冼夏匿光的轮廓。
可相反的,苏时倾的一举一动,冼夏都能领会知道。
不仅是举动知道,心事也能猜中个七七八八。
“你焦虑了,在焦虑自己的实力不是慕青云的对手。是也不是?”冼夏毫不留情面,把苏时倾不说的话语挑破。
苏时倾不甘心,直咬后槽牙。
“有这样的预判和自觉,是好事。”冼夏并不觉得打不过很丢人。
谁都会有不是对手的时候,饶是战神冼夏,也是一步一步挺过来的。
苏时倾却没时间一步一步来:“我等不及。你该知道,我得击败内门三甲、我得到武林大会上去。”
“我知道,”冼夏有意安抚苏时倾的情绪,“我没说不帮你。”
有冼夏的帮助,苏时倾本就可以很安心。
“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要战胜慕青云。”
这谈何容易?
慕青云不是外门不习练武艺的徒工,他可是真材实料的内门第三,一记“惊剑”炉火纯青!
面对苏时倾的惶急,冼夏竭尽全力施予他信心:“三天够了。于我足够,于你也足够。”
苏时倾终于淡定些许,追问冼夏的时候,怀抱着敦实的浅浅期冀:“你还会教我?”
“我当然还会教你!而且教你的东西,人间天下就你知道。”冼夏没留长髯,若是蓄上,此刻定像个抚髯的老师。
苏时倾感念冼夏的诸般好,不过还好,没像个小孩一样流泪。
他已经不是小孩。
也曾经默默对着天地起誓,不再随随便便哭泣。
可他也明白,感激的话语一定要趁早说。
他轻谓道:“谢谢……”
是实意诚心的,是发自肺腑的。
如果没有冼夏的帮助,别说拜入与容情同宗了,可能早早就死在了深渊崖底。
冼夏并不忸怩,很自然地承接了苏时倾的谢意。随即,又把教授进一步功法的前提要求提出:“之前我教你,你学得很好、也学得很快。”
苏时倾谦虚受训。
冼夏细细考量:“但我还是觉着,欠了些什么。”
苏时倾以为是自己不足,问道:“是我欠了演武的火候?”
“不是。”冼夏不是在嗔怪苏时倾能力不够,“是我们之间,欠了一次仪礼。”
月光逃离厚厚的层云遮盖,体谅地施予苏时倾这厢屋房内照明的光亮。
苏时倾终于能看到冼夏庄重的神情轮廓,不敢打断。
冼夏起身,走到窗边,催气力推开窗扉,使屋内光亮更盛:“我要你对着天地日月、宇宙洪荒起誓——甘愿成为神族术法的凡身传人。”
苏时倾也不坐着了,跟着冼夏的尘步,走到月光聚落的地方。
他跪下来,跪得直挺挺、不屈折。
起誓这时候,心怀敬畏,该跪。
三指并立,半举于空:“我苏时倾,甘愿成为神族术法的凡身传人。”
冼夏说一句,苏时倾跟一句——
“我将勤奋刻苦学艺,抱持善意助人。”
“我将远离宵小邪佞,破除鬼怪妖魔。”
“愿请天地护佑子弟,子弟必循守天道报以诚心!”
两人先后说罢。冼夏终于满意,虚扶起苏时倾。
像是听了苏时倾的誓言,冼夏有了保证心安,神尊决定再次将所会的高阶神族术法倾囊相授。
不急,还有三天。
三天之后,他定要苏时倾再次乘势蜕变。到那时,区区内门第三慕青云也将不在话下。
话虽是如此说,可苏时倾未来三天要历经的艰辛考验,也是过往任何时刻不能肖比的。
冼夏相信苏时倾能够做到。
有执念的人,想做什么事都会倾力。倾力了的事,不一定圆满,但大多能成。
“未来三天,你必须每日卯时初起身。去西峰,仓库前梅花桩下候着,做准备。”冼夏严厉起来的时候,已见不到融融亲和。
苏时倾认为这不难:“现在我每天已是卯时初起身。”
冼夏笑得轻佻,话带蹊跷:“第一天是容易。可第二天,尤其是第三天,能不能做到还是卯时初起,得看你自己的毅力。”
“好。”苏时倾应了。他向来应承的事,无论多么困难,都会做到。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