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天下,看来你虽然年龄不大,但医术相当不错。"说到这儿,姬醇一顿,道:“朕近日头疾严重,你来为朕把脉。”
宁窈心登时往下沉了沉。宫中形势诡谲,她为皇后和小皇子看诊,已是一只脚踏入旋涡之中,如今再为皇帝把脉,更不知是福是祸。她记着"裴吉"的再三叮嘱,如若遇到类似情况,可将她表兄裴台熠请来。她心心中打鼓,接圣旨后,便在宫中太监准备时,给一位宫中熟悉的小太监递赏银,托他速去将裴台熠请来。
因宁窈是女医,为姬醇看诊需悬丝问诊。
片刻后,姬醇与她的面前升起一层帷幔,姬醇从帷幔下伸出手,搁在脉枕上。
一条细若游丝的蚕丝在手腕上绕了一圈。
蚕丝的另一端,递与宁窈手中。
宁窈正要悬丝把脉,忽地有士兵进来通报,道:“裴大人求见。”“唤他进来。“姬醇头疾已有隐隐发作之兆。双眼悄然爬上血丝,太阳穴处一根青筋暴起,突突跳动。每逢姬醇突发头疾,他身边太监宫女定会遭殃。帐内太监宫女观姬醇面色有变,都已腿如筛糠。若待会儿宁家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就要遭殃了。裴台熠掀帘入内。
他扫了一眼坐在姬醇对面的宁窈。
宁窈背对着他,穿单薄春衫的肩背纤细,挺拔如竹。“臣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来请安。"裴台熠道。“熠儿费心了,"姬醇在帘后道,“仍是那治不好的小毛病。”他摆了摆手,道:“开始吧。”
“陛下,"裴台熠道:“宁窈姑娘乃臣妹,她年龄尚小,资历亦浅,只是有幸同民间术士学了几日医术,术法不精,让她看诊恐伤龙体。”“无碍。“姬醇道:“朕头疼之症乃是顽疾,天下名医都没法子,今日就让这小姑娘瞧瞧,说不定反倒有奇效。开始吧。”姬醇如此坚持。
宁窈只得凝神搭脉。
姬醇如今不过四十,该是身强力壮之年,但他的脉象却十分羸弱,肝胆不合,肾气不足,饱受头痛困扰便是因此而生。宁窈搭脉后,询问道:“陛下可是每夜饱受失眠之扰。”此言一出,帐内忽地一片死寂。姬醇每夜无法安睡,此乃宫中秘闻。时常有太监宫女听见姬醇从噩梦中惊醒,高呼:“兄长莫要杀我。”若提及姬醇失眠之症,便定要引出其梦魇。而他自己兄长之死讳之莫深。贺鹏一代名臣,只是在庆诗里提了一句“煮豆"便头身分离,又怎会让一年轻姑娘在众人面前问到死穴。
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之中,裴台熠再次离席,道:“陛下,臣妹无礼,不通医术,还望陛下恕罪。”
“熠儿,"姬醇道:“朕又没说她什么,你何必如此紧张?”他转眸看向宁窈,不怒而威地质问道:“是谁告诉你朕夜不能寐?你可知,打探朕的私事,是何罪过?”
宁窈不卑不亢地再次行礼,道:“臣女从未打探过陛下私事,臣女提此一问,皆因陛下脉象心脾两虚。睡眠受气血、五脏之影响,人体气血调和、五脏通利,便能安眠;反之,脏腑阴阳气血失调则无法入睡。故而臣女猜测陛下多半常年无法安睡。”
裴台熠看着宁窈是如何在姬醇的淫威之下镇定自如问答如流。若是旁人见了,必然会说她不过是天赋异禀,是名医之后,又师从化真罢了。
唯有他每夜与她相见方知,她是如何用功发奋,手中医书从不离手,生病时也要翻看几页解闷。都说女子该操持一家老小,生儿育女,但他忽然觉得,老拘宁窈于小小一方天地,太小了,太窄了。少女的声音清脆,清晰地回荡在营帐之中。姬醇杀心已起,但又突发头疾,痛苦得闭了闭眼睛。脑侧痉挛的青筋令他两眼充血。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虎眸,问道:“那你可有医治之法?”宁窈道:“臣女有一法,但药效刚猛,恐误伤龙体。”“朕准你,"姬醇道,“施针。”
“此穴位在头部,还请陛下出帐。"宁窈道。一旁太医惊恐地拭了拭额角冷汗。他们亦是饱读医书,怎会不知头部施针穴位?但这几处穴位效果刚猛,若扎错了,只会使得头疾更加疼痛。姬醇头疾发作时,状如疯子,他们为了保命,宁愿不扎,用温和的手段将病症拖着,也不愿走此险棋。
宁窈这小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姬醇道:“启帘。”
帷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宁窈上前,取下了姬醇头发上沉重的发冠。为他在头风府、哑门等处扎针。
宁窈每落一针,帐内的太医们便瑟瑟发抖地闭了闭眼。姬醇躁动的脑部终于平静下来。
他睁开眼白恢复正常颜色的眼眸,揉着太阳穴,对裴台熠道:“你医术不错,赏。”
宁窈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她平安无恙地离开营帐,几位见风使舵的太监过来也向她道贺,“窈姑娘不知,方才可是万分凶险。”
宁窈谦逊道:“也是运气好。”
“怎会是运气好?“太监道:“姑娘医术高明,为自己谋得了一线生机。日后陛下再发头疾,就请窈姑娘进宫了。”
“熠儿,"帐内,姬醇挥散太医,将裴台熠留了下来。他精神恢复些许,但看起来仍然疲累,倚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