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天刚微微亮,送灵队伍吹吹打打从郗宅出来,自京都西门而出。
两个时辰后,到一处岔路口,往左再走半个时辰便是早已看好的墓地。
可送灵队并没有走左边那条路,而是向右走上另一条路。
“停。”
送灵队刚过岔路口,前方便有人叫停。
吹吹打打被喊停,众人一时莫名,都看着前方,小声议论着。
两辆马车停在路中间,挡住送灵队伍的去路。
一般来说,路上行人、车辆遇到送灵的,无论是为了尊重死者,还是为了躲晦气,都会绕道而行,实在绕不过去的,会停在一边,等送灵队过去之后用柚子叶水洒洒再上路。
这两辆马车却不是,它们并排挡在路中间,一动也不动,摆明了是要堵住送灵队的路。
吕妈妈看见站在那两辆马车前的人,抽了一口气,几步跑到送灵队后面的马车旁,向车里的人禀报:
“姑老夫人,那人……像是一直跟在裴公身边的。”
她对裴家的人并不熟悉,只在街上看见过裴司徒的马车,当时马车上的车夫就是现在她看到的这个。
裴府马车上下来一人,对身边人吩咐两句后,走到郗宅马车边。
吕妈妈和其他送灵之人见到来人身上的官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称呼“裴公”。
裴府下人将送灵的众人赶到稍远处,原地只留马车里的姑祖母和马车外的裴司徒。
“裴公拦住我们作甚?”
姑祖母没下车,也没掀开车帘看裴司徒,只淡淡问道。
裴司徒也不生气,只问道:
“据老夫所知,你们要去的墓地并不在这边。”
姑祖母:“我改主意了,要把小九送回祖地安葬。裴公如果是吊唁,合该前几日去郗宅吊唁,裴公如果是要路祭,该清早靠边路祭。”
姑祖母话里夹着话,颇有些夹枪带棒的感觉。
“裴公若要见孙媳妇,该去京都郗府,在此拦住我等去路做甚?”
裴司徒:“衣冠冢而已,埋在哪里不是埋?就别回祖地了吧。如果以后找到……再送回祖地也不迟。”
有两个字没说出来,但大家都知道那两个字是“尸体”。
姑祖母“呸呸”两声,也不知道是在“呸”这两个字,还是在“呸”裴司徒咒人去死。
姑祖母:“裴司徒管得也太宽了。我郗家的事,无需一品公爷来操心。”
裴司徒微微一笑,道:
“她是我裴家未过门的孙媳妇,老夫也只认她这一个孙媳妇,多操心些也是应该。”
姑祖母:“裴公今日非得拦住我们,不愿让小九入土为安?便是衣冠一副,也是小九魂归处,裴公竟狠心至此么?”
裴司徒:“三姑娘到老了还是如此伶牙俐齿。老夫今日亲自前来,也不想与你吵架说废话,直说了吧,你今日若按照原计划走另一条路下棺建坟,老夫不会拦着,若你执意要走这条路,老夫便让人把棺材埋到我裴家祖坟去。”
姑祖母未出嫁时,在家中排行老三。
姑祖母闻言一惊。
郗月没死,今日姑祖母亲自扶棺回祖地本就是临时改的主意,一为继续隐瞒郗月没死的消息,二为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京都。
她原本以为裴司徒拦住她,是因为他知道郗月没死,不让棺材下葬。
虽然裴司徒亲自来拦人有些匪夷所思,但郗老太爷以前和裴司徒交情匪浅,姑祖母也跟着郗老太爷与裴司徒有点交情,他亲自来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她现在听裴司徒这意思,竟不是不让建衣冠冢,而是不想让她离开京都。
为何?
她一个孤寡老妇人,十六年前郗家繁盛时都没入过裴司徒的眼,十六年后郗家败落了反而能劳动裴司徒亲自阻拦,何其荒谬。
其中的缘由……她想不出来。
此时,只听裴司徒说道:
“老夫换个说法:昨日之前,你,或者郗家任何人,离开京都,去任何地方,老夫都不会阻拦,但今日不行。”
昨日郗月还没去郗宅,没让姑祖母离开京都。
姑祖母怒气冲冲地撩开车帘,看向车外的裴司徒。
裴司徒看向姑祖母的眼中却不带任何情绪。
姑祖母看见裴司徒身上的官服,火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问道:“为何?”
裴司徒:“整个郗家,你是她唯一在乎的人。”
裴司徒没说“她”是谁,但姑祖母却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郗月。
但是……为何?
姑祖母还是不解。
即便郗月可能成为裴司徒的孙媳妇,那也只是个孙媳妇而已,就算郗月想去守北境,那也只是一个存了女子不该有的非分之想的女子而已。
听裴司徒今日这番话,明显是要拿姑祖母牵制郗月,郗月做了什么,竟让裴司徒拿姑祖母做筹码?
姑祖母想问缘由,但裴司徒明显不想解释。
“如果今日我非要离开呢?”姑祖母问。
裴司徒一招手,周围隐蔽处顿时出现三十余府兵,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