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
士卒紧了紧身上的铠甲,将怀中的锦盒护得更严实些。
遥望天色,暮色四合,风雪更急。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朝着远处的军营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声响惊起寒鸦,铁甲覆霜的斥候翻身下马,怀中锦盒贴着心口,仍能感受到玉石温润的触感。
“开门!“
城头火把明灭,守军甲胄上凝着冰碴,长枪交错间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南军的地界,大夏的狗也敢吠?“为首的校尉嗤笑,刀尖挑开斥候的斗篷,在看清绣金云纹的瞬间微讶。
使臣?
自打南军拿下泾州后,城关换由南贼的人把守。平素畅通无碍的大内侍卫手牌在此处显得有几分尴尬,他盯着南军巡查者阴冷的视线,连声高呼,“我奉明帝之义前来送礼,耽误两军战事尔等可有命在?”
“放行!”
城门轧轧开启时,雪粒子扑簌簌落进领口。
军营大门前的守卫持枪而立,见有人来细细查看过身上兵器后方将人带上手铐脚铐送往副将帐中。
副将帐中炭火正旺,铜炉里煨着的酒灌下去能暖暖手脚。
小兵揭开锦盒时,琉璃灯映得玉兔双眸流转生辉,连带着帐中诸将的面色都诡谲起来。
随着东西呈上,副将神情讶异。
两军交战之际送来个活泼的玉兔子难不成是为了示威?
“明帝亲赐手谕。“斥候不卑不亢,“温娘子生辰,明帝特选上好和田玉打成玲珑兔,祝愿娘子身体康健。”
“给...夫人?“副将目瞪口呆,觉玉兔咧着的大牙格外可憎。
早闻夫人和明帝有些纠葛,然时过境迁嫁作人妇,如此往事早该烂掉。
可现下,夏澄明眼巴巴从关内送来生辰贺礼?且不说两军不死不休的局面,但论给人妻送礼之事也足够大夏迂腐的老头子唇枪舌战。
难不成明帝好人妻——……
也不尽然。
温久宁生的貌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况且温家是长安城内一等一的世家。莫说夏澄明,自家大人不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想起三日前巡营时所见——
越褚沂将大氅裹在夫人肩头,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系着丝绦,眼神却比塞北的刀还利,剐得偷觑的士卒双股战战。
念头甫出,副将心虚垂下眼,佯装镇定清咳声。
他拿不准主意,忙带着东西去寻程六。
程六倒是见怪不怪,“东西留着,我拿进去罢。”
“多谢,只是上头才过两天安生日子,恐怕又要吵起来。”
程六瞥眼隐隐看好戏的副将,径自捧着锦盒入内。
议事厅烛影摇红,越褚沂正对着沙盘推演战局。
程六目不斜视绕过一众伏案商议的幕僚,毕恭毕敬朝越褚沂递上银盘中的锦盒。
越褚沂斜眼看去,但见锦盒内放着枚极为漂亮的玉兔子。
“大夏送的?”
程六略看眼随行的士卒。
士卒战战兢兢,还是鼓着胆子说了,“是明帝送给……夫人的生辰礼,大夏来的人说畏寒,此玉能养身、并、并祝愿夫人万事顺遂,岁岁平安。”
说罢,他忙不迭把脑袋埋进地面。
厅内变得沉寂。
程六也果然见到锦盒内的玉兔子咔嚓下被捏断了尾巴。
“还说什么?“越褚沂碾碎掌中玉屑。
“明帝说...说温娘子本该是大夏的皇后......温娘子日后必须毫发无伤回到大夏,若您敢苛刻她,他定然会叫您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案上墨砚已擦着耳际飞过,在青砖上砸出蛛网裂痕。
越褚沂低笑出声,“丧家之犬还有闲心宵想我的夫人?”
几位幕僚停了手中的推演,面面相觑。
越褚沂捏着眉心,玄色披风扫过程六肩头时,带起一阵刺骨寒风。
“我的夫人还轮不到他送贺礼。”
那半截玉兔尾被他扔到地上,复起身朝外去。
外头的雪高过靴子,密密麻麻的脚印很快由新的雪花盖住。
待越褚沂扯着披风系带,三两步并作进了罗帐时,已然子时。
屋内屏风后头一坐一站二人,私语的声儿低低叫隔断拦着也就不剩甚么。
温久宁坐在榻边,正一口一口闷着药,时不时侧耳听着红烛念话本子。
红烛低低劝道,“娘子,今儿是您的生辰,恐怕南军也没人在意,还有小半时辰要过去,奴去煮碗长寿面罢。”
“过了这些年,少过次也不会如何。”
话落,她察觉动静茫然抬起头。
檐下传来积雪簌簌坠落的声响。
温久宁转头望去,但见越褚沂正在廊下抖落氅衣上的雪珠,玄色披风肩头洇着深色水痕,想是策马穿过军营的雪幕而来。
越褚沂未言,只上前几步坐在太师椅内。
炭盆突然爆开一粒火子,落在他膝头绣金的蟒纹上,转眼烧成灰白的印子。
还在蹦跶的星子高低不整,照得他面上忽明忽暗。
温久宁心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