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淡的笑容,声音越来越低,“可他头疼得更厉害……尤其是我提到姑母,他就疼得快晕厥,有次晕过去之前,他还喊了句很奇怪的话。”
舜英愕然:“什么?”
桑珠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果然如此,覆水难收’,没头没尾的八个字。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那次晕倒前吐了一口血,晕倒之后、眼角还流下两行泪。”
“其实他想起你之后,对其他人和事也慢慢想起来了。可自从那次晕倒,他除了你和三个孩子,什么都记不起来,一提到外边局势和其他人,他就头疼得晕厥、严重还会再吐血。”
舜英一怔,低下头垂眸沉思,神情像是愤怒,又像是嘲讽或苦涩:“真可笑,始作俑者,他什么都知道。可惜,我早过了快意恩仇的时候。”
她看着桑珠:“你既对我那么感兴趣,就该知道我是个犟种,现在我要去看你表哥,你拦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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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林深处的房屋有些眼熟,圆木为梁柱,黄泥夯实成墙,屋顶盖着青灰色的瓦,搭成八间简陋朴素的农舍,正是灵昌平原常见的式样,柴扉前种着一丛翠竹。
舜英看了片刻,明白过来它眼熟在何处——房屋构造、院落摆设以及柴扉外这丛翠竹,与嘉州三江村何老太家的房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堂屋前廊檐下种着一棵海棠树。
梨树、海棠、乡野旧屋,这里的时光是停滞的,房屋主人固执地将所有旧物封存在此,好像这样就能将时间永永远远封存在十三年前。
褚舜英还只是阿七的十三年前。
隔着竹篱笆捆扎的围墙,舜英一眼就瞧见背对柴扉坐在院中的男子。一身布衣干净而清爽,再无那几年的阴沉凌厉,像一株挺拔的雪松、沐浴在清淡温润的阳光下。
叶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洁白的沙子,在他面前的大石头上堆屋子,他很有耐心地帮叶儿扶着木板。一旁侍立着两名男子,身量高大体格健壮,一看便知是久居军中的兵士。
桑珠向她解释:“当年冯栩攻破神武关,我们四个人南下逃难时,半路跟上来一百亲兵一路护送我们,只活下来这两位大哥。也多亏有他们修屋搭院子干重活,否则就凭咱们四个老残妇孺,压根没法在这深山老林住下来。”
舜英默默注视片刻,轻声问:“他恢复得怎样?能动吗?”
她一开口,背对她的男子手一抖,簌簌滑落一堆沙子,他却没有回头。
叶儿一见舜英,就笑嘻嘻跑过来要打招呼,桑珠对他使了个眼色,叶儿十分乖觉地拿起旁边的九连环,跑过她们身边、一溜烟跑进了梨林。
两名兵士也看见了她,膝盖一弯就要下拜,舜英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又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会意、迅速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桑珠说:“老先生蛊术又精进了,他的毒已拔除近八成。你采的琳琅果也很好,他的腿正开始长新肉,但是腿伤太重、五脏六腑也还脆弱,要恢复如初至少得三四年……别担心,你这次新采的那些绰绰有余。”
“那就好”,舜英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对着院中的背影缓缓朗声道,“陛下逃避前尘往事,人各有志、我本不该强求。然事态紧急,我已别无选择,只能病急乱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