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将破的前夕,姜榷和武焕将城中尚有战力的千名精兵集结起来,嘱托武煊带领他们突围出去,与洺州军会合。
翻越地皇山时,他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他们正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向这南方奔逃。这次,除了抱着孩子的桑珠、老者,还多了个人。一个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仍能看出个子很高的男人,被绳子紧紧捆在老者背上。
武煊简直不能相信,这个须发俱白的老者力气这么大,背着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还能在山地健步如飞。
北宛武卒营就在五里外紧追不舍,眼见就要搜到这边来了。武煊叹息一声,兵荒马乱的,这四个老残妇孺再是努力求生、也无济于事。
就在他准备转头继续行军时,老者背着的那个男人,风帽被树枝挂落,露出风帽下那张熟悉的脸。
宛如被一个惊雷劈中,武煊当即僵立在原地,片刻之后,他醒转过来,蓦然心绪翻涌、热血沸腾。
他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他从跟来的一千精兵中,挑出武艺最强、最熟悉路况的一百个人,将最好的盔甲和武器留给他们,命令让他们护送桑珠一行人南下。
“就算死得一个不剩,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护送他们到目的地!”
随后,他与剩下的九百人散成几路,极其高调地一路丢盔弃甲、往其余方向逃去,为他们引开追兵。
那九百人……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吧。
但是武煊觉得值,就算再搭进去自己这条命,也值!
只要那个人成功逃到安全的地方。
那个他自幼追随的主上、兄长,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山穷水尽也能拓出一条大路的奇人。
他深信,不管那人是残了还是废了,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大翊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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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煊对上阳郡十分熟悉,这是父兄戍守了几十年的地方,除了在兴庆宫伴读的那几年,他几乎是在这儿长到十六岁的。
他对永乐山更熟悉,军队的体能训练需翻山越岭,翻的这座山就是永乐山。
近五年来,北宛与北翊在怀阳和建兴多次交战,永乐山的树林都东一块西一块被烧秃,像脑袋上丑陋的牛皮癣。但无论如何、大致的地势地形不会有所改变。
过建兴往东南有一条极短的峡谷,只够双人并肩同行,两边缓坡上的草十分茂盛,坡顶还长着不少树。武煊觉得这么好的地形,不设伏真是暴殄天物。
他看了看这批还算健壮的民夫,又瞥向那五十个带刀的押解步兵。心底暗想,如果给他们一人一把刀,有很大希望干掉押解队伍。
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又开始痴心妄想了?峡谷两端都有骑兵巡逻,能往哪儿逃?
天色暗了下来,押解兵高呼呵斥一声,民夫乖顺地听从命令坐下来,互相替对方解着手上绳子。然后开始发干粮,是炒粟米拌酸酪捏成团,每人分到半个拳头大小,能吃到三分饱、已是非常不错。
看来明天要开始卖大力气了。
武煊狼吞虎咽吃着,吃得太慢不仅会挨打,时间到了没吃完的食物还会被收走。
恍惚间,听到几声似曾相识的云雀叫声,长长短短在林间盘绕。他起初并未在意,山里有鸟叫再正常不过。
麻木地伸出手,开始互相替对方捆手。
动作蓦然一顿。
他听到了箭簇破空的尖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