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地点燃三炷香,张嘴吹灭火苗,插入香炉。
膝盖传来锈蚀般的生疼,僵冷麻木,他已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苻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知错了?”
苻洵懒懒地笑了:“身为臣子,以下犯上、桀骜跋扈、违抗班师诏令、辱人陵寝、损伤御体……桩桩件件,哪样不是重罪,陛下怎就只罚臣跪祠堂思过?”
苻沣在他身边跪下来,看了看他胸口,声音软了几分:“还痛吗?”
苻洵嗤笑:“暂时死不了。”
苻沣噎了一下,又问:“锦瑟的伤如何了?”
苻洵笑容消失:“身上的差不多痊愈了,只是跌下山崖时磕到了头,至今没醒。”
苻沣定定注视着他:“空逐天边月,舍弃眼前人,悔否?”
苻洵沉默着别过脸,半晌才说:“陛下是来瞧臣笑话的么?”
“阿洵,此时此地,咱们不是君臣,只是兄弟”,苻沣抬头望向层层叠叠的灵位,“让你来此跪着,是想教你知晓,你是我亲弟弟,也是苻氏子孙。”
“值此乱世,烽烟四起,沙场上搏杀个尸山血海也是寻常。可无论如何,你不该与异族勾结,险些为中原招来亡族灭种之祸。”
苻洵垂下头,低声道:“是我疏忽了,没控制好磨出来的剑,险些反噬自身……请哥哥重罚。”
苻沣叹了口气:“你为国开疆拓土、居功至伟,此时罚你、岂不寒了将士之心?不如将功折罪,咱们兄弟勠力同心、厉兵秣马,他日将异族驱逐边墙之外!”
苻洵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抬头、笑着斜睨道:“恭喜哥哥得偿所愿,与心悦之人合卺结缡。”
“恭喜个鬼”,苻沣又叹了口气,一见到苻洵、他就格外想叹气,“趁人之危,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苻洵歪头问:“据我所知,五公主其实并不反感哥哥……区区灭国之仇,为何不能相守?”
“区区灭国之仇?”苻沣怔怔注视着他,眼神悲悯,“阿洵,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比以往偏执更甚?”
苻洵别过脸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满眼讥讽:“有人教会了我,爱与恨也没那么重要,只要捆着守着,时间久了总会生情。”
苻沣陡然意识到什么,震悚道:“你当初是故意激她?你究竟要作甚?”
苻洵笑着说:“我想让哥哥幸福。”
“她此时对我们恨之入骨,可若是哥哥知冷知热、好好待她,与她过上十年八年,生一大堆孩子,她眼里心里就全都是你了。”
苻沣听他出言癫狂如斯,勃然大怒:“你真是疯了,给我继续跪着,跪到想通了为止!”
苻洵毫不在意,笑意更盛:“这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算什么罚?”
尝试好几次,竟不借外力慢慢站立起来,拖着受伤的腿、晃悠悠地走了出去,踉踉跄跄走下台阶,站在宗庙前的空地上。然后,就着漫天飞雪和寒风,在结着薄冰的地面跪了下去。
苻沣拉了几次都拉不动,苻洵这犟劲他最清楚不过,只得拂袖离去。
天色逐渐黯淡,晚风卷动铅灰云层,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他的发间、睫毛、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双膝已陷进了积雪之中。他却完全感知不到冷,紧紧攥住手心的玉佩,抬眸望向远方、笑容恍惚。
“论心,我没有输;论人,我没有输。我输给的,只是你二十四年的光阴。”
明亮的双眸,缓缓盈出两滴泪,滚烫温度落在积雪上,融出两个小小圆坑。
越来越多的雪不断飘落,积了一层又一层,迅速盖住了那两滴凹陷。
大地仍旧白茫茫一片,什么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