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云手中的两绺头发。
舜英想把娘亲的和郑尧嘉的分出来,可纠缠的发丝都已黯淡枯槁,只轻轻一碰,两绺发丝都碎成了尘土。
又想到许一舟,那个辗转三千里、拼死将她送到昇阳的男人,藏着她那更幽暗隐秘、不为世人所容的身世,在龙川湖底化作了泥。
她寻到了来处,却已永远失去了来处。
元旻见她神色不虞,于是挥退其他人,却也不知如何劝慰她。过了半晌觉得太过安静,又召来许姿作陪。
垂花门外忽然传来天枢的声音:“陛下,末将已将定光剑请回凰羽寺,特来复命。”
元旻一言不发,许姿却脸色一变,激动地站起来迎出门外:“孟师兄?”
天枢拜完元旻后起身,将许姿上下打量一番,惊喜地问:“阿姿,你怎么在这儿?”
元旻疑惑地扫视着他们二人:“认识?”
许姿兴奋得眼眶都红了:“当年爹爹南下一去不返,到我婚仪那天,就是孟师兄送我出门的。”
天枢是征和一朝的隐蝠卫成员,昭王还在时,诸王子都要与之避嫌,所以几乎从无来往。后来重建隐蝠卫调查根底以后,他也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只记得他是羽民九姓的“孟”之后人。
似有所感地,元旻眼神一凝,追问:“你师从谁,本名是什么?”
天枢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末将师从上任隐蝠卫大统领许一舟,至于本名……”
“孟炜”,舜英站起身来,眼圈泛红,“我就是十九年前,你在龙兴楼杂物间里,守了几天几夜的那个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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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元旻应允,舜英和天枢一起去燮陵周围转了转。
她先去了丹河谷,站在朔风烈烈的古战场,闭上双眼,无声哀立了不知多久。
随后,去了已建成的龙首山墓地,跪在郭洋的碑前上了三炷香,揭开一壶酒,浇地半壶、自饮半壶。
然后,去了烧得只剩半截的龙兴楼,在当年崔怜云引燃火焰的位置躺下去,沉沉睡了一觉。
梦里,她一直在喃喃低语。
“值得吗?”、“值得”、“懂了吗?”、“懂了”……
暮色乍起,舜英打了半车好酒,与天枢一起来到龙川湖,问了很多许一舟生前的事。
银月好似白玉盘,倒映水中漾出无数碎影。她和天枢蹲在湖边,将一壶又一壶好酒慢慢倒进月亮碎影里。
“师父一开始并不嗜酒,南征之后就越来越爱喝”,天枢注视着波面,眼里尽是怀念,“他说,世上无计可施的事太多,除了一醉,寻不到别的法子消愁。”
舜英轻声道:“听阿姿说,许统领本来很爱说爱笑。可自从征和六年,他抱回许娈牌位之后,就再没笑过。”
天枢打开一壶酒,向湖面遥遥一敬,喝了一口:“师父时常说,同去滬南二百二十三人,只回来了他一个。他总觉得自己被战友们抛弃了,末了末了,还是回了滬南、长眠于此。”
“师父随昭王南巡之前,同我喝了一夜酒,说终于将阿姿抚养成人,你也有了好师父和好前程,他再无牵挂,懒得继续熬下去了。”
“我想,他在坠入龙川湖时,是轻松而欢喜的。”
就像,颠沛流离了许多年,终得以与子同归。
所有的酒壶都倒空了,舜英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请大统领替我邀请陛下,明晚同游龙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