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珪山大渡口,风急碧天高,烟淡水云阔。
苻沣下了仪驾,走到元晴乘坐的安车前,隔着帘子躬身长揖:“只能相送到此,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小王安排的战船只能护送二位至阜门峡,余下水路只有商船。”
马车一直在晃,元晴的声音有些慌乱:“啊?好,多谢,有船就很好了。”
车帘忽然从里拉开,元晴拉着紫菀轻盈跳下车来,向他回了一礼:“陛下还真是客气,如此大礼怎受得起?”
“凰羽寺少祭司,与翊王陛下平起平坐,小王莫说如此小礼,就是三跪九叩也使得。”
沉声说着,苻沣抬眼看了一眼她们,顿觉后脊一僵,忙飞快低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方才马车晃荡,竟是二人在车内更衣。下马车时,她们已换好蛮族服饰,都是圆领大襟右衽衣、百褶短裙,袖不过肘、裙不过膝,白嫩的下臂和小腿明晃晃露在外面。
“陛下何时结识了如此佳人”,江边传来轻笑声,飒飒秋风中,苻洵穿一身银色软甲,大步流星走来,“五公主着蛮族服饰,甚美。”
苻沣低叱:“不得无礼!”
苻洵单膝下跪,面向三人逐一抱拳,含笑道:“战船已备好,请公主登舟。”
元晴也不客气,拉着紫菀往江边走去,走到他身边时,忽然停下来,笑了笑道:“听闻建业侯生母出自蛮族,不若与我们同舟,回蒙舍省亲?”
苻洵笑容僵在脸上。
元晴也不等他作答,径直走过,不多时就上了船,扬帆远去。
苻洵定定神,放低了声音:“王兄,臣的妾侍已安排妥当,她已有身孕,上天有好生之德,求王兄开恩……王兄?”
苻沣正看着江面,被他连唤数声才回过神:“你动作倒快。”
注视他良久,叹了口气:“阿洵,之前从未问过,翊国女子真就那样好,好到你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好不好、有多好,王兄心中像是有定论”,苻洵觑着苻沣神色变化,忽然笑了,“臣弟是说——曾经沧海难为水,王兄信不过臣弟,还信不过翊王的眼光么?”
见苻沣不语,声音又低了几分:“先前在洛京,臣心痛难耐、一时意气用事,往后这些为国招灾的妄行,再不会有。”
“罢了,不过一场空待”,苻沣也笑了,有些苦涩,“阿洵也大了,从今往后,你自己的内帷,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苻洵见他满怀愁情,轻声道:“臣弟有一事相求。”
“求王兄另选贤才,节制渝安水师;此外,再给臣三年,为王兄整肃军务,练一批可用之才。”
“然后,请允臣功成身退!”
苻沣讶然:“为何?”
苻洵用余光瞄着他脸色,缓缓道:“征战初有成效,朝中便物议纷纷,臣再谨慎,也不过‘王莽谦恭未篡时’。”
“权势于我如浮云,臣无王兄,无以至今日。”
“谁敢离间我兄弟感情”,苻沣愠怒,“阿洵肯为旧爱空守多年,何等至情至性,岂他们污蔑?”
苻洵不再说话,深深埋下头去,注视着地面的眼神,逐渐冷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