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见她与父王并肩坐那,亘古不变的端庄淑仪、温婉笑容,唯一变化的只有逐年长高的元旻和元晴。
在挖到百年山参时、在狩到漂亮的狐皮时、在得到一匹良驹时、在偶然买到上好东珠时,他总想将所有好东西都送回昇阳去。
问安的书信她极少回,回复也只说父王收到贡礼时如何开心,问候他的妻子是否康健、他的儿女长多高了,从不正面回复她自己,也从不问候他的近况。
又过几年,元旻启蒙了,问安逐渐变成他们兄弟之间的书信来往。
宫变那日,他得益于宣氏的苦心经营,率数百轻骑十步杀一人,一路冲进灵堂,正好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元琤亲兵兀自往里冲,她将郑夫人和年幼的元旭护在身后,面对满堂刀兵毫无惧色,高声叱责:“尔等乱臣贼子,竟敢携刀兵冲撞先王梓宫,也配继承大统?”
元琤狂笑:“我的王嫂哦,不妨告诉你,元旻早死在伊河了!我配不配,又岂是你说了算?”
逆兵拔出刀开始斩杀灵堂内宫人,接着就是太傅常大人、太保林大人,一路杀过去。
到冯姮时,她将郑夫人和元旭往身后推去,左臂往前硬生生一挡,霎时被砍断掉到地上。而她强忍剧痛右手一挥,从最前那名逆兵手中夺过刀,就势一抹。
血溅了她满脸,逆兵似未设想会受到抵抗,齐齐怔愣片刻。
她因疼痛紧蹙双眉,声音颤抖却铿锵有力:“本宫纵身死,也是堂堂正正的大翊王后,尔等祸乱犯上,必不得好死,天、地、人、神共诛之!”
元琤还在大笑,元晞已冲至殿门。
地上那只断臂、满地的鲜血令他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临行前舅父的谆谆嘱托,拔剑杀入,挡在她的前面,对着元琤怒吼:“竖子安敢冒犯王后!”
.
九月十四夜,朱明院西偏厅之内,灯火通明,元晞、元旻与元氏耆老井然就座,共商先王移棺阳华山之事。另有太常寺商议礼仪章程、司天台掐算吉日,议至三更才散。
元琤在允准归葬之后,不但派卫尉寺精兵继续看守,更令崔久安加派重兵,将朱明院围得苍蝇都飞不出去。
其实他是想把元旻关回王宫的,但是那八九个族老在元氏宗亲之中威望颇高,若一并扣押,恐生更大枝节。思虑再三,也只能如此折衷。
反正朱明院周围已有卫尉近两百,羽林卫近一百,任他兄弟俩胁生双翼也飞不出这铜墙铁壁。
布署完成后,他便火急火燎回了王宫。听闻许都叛军已在昇阳城西五十里处,被牟州、商都驻军东西夹击尽数剿灭,心下稍安;又闻商都驻军已整肃好粮草渡船,预备渡河。
想着明日晨起,再多发几道勤王诏书,从洺州调些骑兵来,剿了怀阳的宣氏,再去上阳、临梁解决掉姜榷和武家几个崽子,事态可平。
“胆敢造朕的反,族灭、必须族灭,夷九族。”元琤恨恨想着,怀揣着天下雌伏于他王座之下的期冀,酣然睡去。
却不知,这一场搅弄天下的风起云涌,最激烈的部分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