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褪下外袍,小心翼翼裁开左袖那块较厚的内衬,一点点扯出暗旧的绢帛。那绢帛边缘并不整齐,像是从某件外袍撕下一块。
已陈旧的血凝固得发黄,歪歪斜斜很是仓促,诏书上的熟悉的字迹,如惊雷劈得他呆立当场,那份血诏最后落款是:征和二十年八月十七诏。
征和二十年八月中旬,正是元珙崩逝的时间。
血诏之下,已有了第一个签名——中宫冯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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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率使团乘车从龙骨关入荣国,车辙碾出的狭道衰草满布,行行停停十余天,才出现可驷马并骖的宽阔官道,此时距册后嘉礼尚有月余。
他并不急于去灵昌觐见永兴王,反而向苻沣陈述狭道坎坷、人困马乏,想在英平郡休整几天。元璟喜欢游山玩水是列国出了名的,苻沣并不多作计较。
元璟一边佯作四处玩耍,一边派心腹先行潜去灵昌质子府与元旻接应,派出的人却似泥牛入海。
一筹莫展之际,冷不丁撞见了熟人。
那一日,栎东鹿鸣茶肆,元璟临白水而坐,波光潋滟,秋风送来画舫上沁人心脾的丝竹之声,恍惚是《白雪》,数月来的焦躁也平复了不少,遂合目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武煊关切地问:“此行可顺利?”
阿七淡淡回复:“还行。”
武煊忙追问:“可有所获?”
“噤声”,阿七压低声音说,“回去再说。”
而后便是静默,门开了又关,极轻的脚步声远去。
元璟噤屏息凝神听了半晌,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浮浪的笑闹声,而后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喝止调笑,带着恭敬温声道:“在下昨夜梦到洛川水神赐我一枝芙蕖,原是应了你我重逢。仙子姐姐,可否赏光移步敝间,品茶听曲?”
阿七默了片刻,平淡而简练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些纨绔不耐烦起来,纷纷说着“不识抬举”之类的话,喧嚷声越大,又被少年喝止。少年十分有耐心,柔声请示道:“姐……公子若另有要事,是否可告知在下何时有空,必定登门拜会?”
武煊怒斥:“光天化日之下强拉人同席,哪来的规矩?小爷我警告你离我兄弟远点!”
紧接着便是接连的四声“噗通”落水、此起彼伏的惊叫,还有那群纨绔惊慌失措的交头接耳:“捞上来啊,小侯爷看上的人别想跑,快下去!”
元璟摇头,暗想该早点去灵昌了。
那几个人的水性他从不担忧,只是不知如此隐秘是为何事,等见了元旻需仔细问问。
起身刚要走,隔壁却又有人坐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翻找之声,随后有人禀报:“侯爷,那几人只在此坐了坐,并未留下什么。”
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无妨,我认得上阳武家的老六,另一位也肯定跟翊国质子府脱不了干系。”
“是否封锁河道,搜找二人?”
“好歹是大国质子,不至如此,随他们去吧”,那小侯嗓音带着笑,“咱们这半月盯着武煊,在栎东寻得不少好东西。莫邪,我们还是先回郡公府,与三哥商议一番,再作定夺。”
英平郡唯一的郡公,正是荣国永兴王苻治的三弟——苻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