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祁竟然在车里。
“你,你怎么……?”
闻祁正在看公文似的折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正好要去云来镇附近办点事,顺路一起。”
“……”
时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闷在一口古钟里头,随着钟声的敲响,三魂六魄地跟着颤了颤,窒息到绝望。
为什么每次在她以为希望近在眼前时,闻祁就会出现,将她的希望无情地摧毁。
似见她呆愣在门口不出声,闻祁放下折子定定地瞅着她,目光犀利无比,似要看穿她心中所想,“你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难道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去?”
果然又起疑了。
时榆咽了咽口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笑了笑,走进车内坐下,“怎么会呢,只是云来镇穷乡僻壤,路途又远,少不得要个十天半月的……我担心你一路舟车劳顿,怕你身子吃不消。”
闻祁眉宇稍霁,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弱,出发吧。”
时榆:“……”
半月后,云来镇。
时榆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繁华的街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她鼻头微微发涩。
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六年,再度回来,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似乎天大地大,她就是一浮萍,随波逐流,从没有过自己真正的家。
马车停在镇上最豪华的客栈前,时榆起身准备下车,“你们先安顿下来,我想先去看一眼老爹。”
闻祁出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老爹一辈子贫苦,住所简陋,你身份如此尊贵,还是别脏了你的脚。”
闻祁却面不改色道:“你是我的人,郭老爹既然是你的养父,也算是本王半个亲人,我理应去送他一程。”
时榆:“……”
还真会攀关系。
她急于见郭老爹,便不再同他争辩。
“爹,爹,你看谁来了?”郭大壮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里。
隔壁的王大婶正在试图给郭老爹喂汤药。
临走前,郭大壮特意拜托王大婶帮忙照顾一个月,见他回来,王大婶放下药碗起身冲他摇了摇头。
看来人快不行了。
郭大壮立马扑跪在床边,哭喊道:“爹啊,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啊……”
时榆刚进门就听见郭大壮的嚎哭声,心顿时一慌,跌跌后退了两步,又被身后的闻祁及时揽住。
时榆看着床上瘦得脱形的老人,泪水模糊了眼睛。
也不知是郭大壮的嚎哭声太大,还是郭老爹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紧阖着的双眼忽然颤巍巍地睁开了,暗淡的眼睛呆滞地望着虚空,“小,啊,啊……”郭老爹缓缓朝她抬手,艰难地张开嘴啊了两声。
郭大壮连忙擦干眼泪,转身将时榆拉到床边,“爹,你看我把谁找回来了。”
时榆噙着泪水,握住郭老爹干瘦的手哽咽喊道:“老爹,我回来了。”
郭老爹手指动了动,张嘴又啊了一声,但时榆很快听明白了,郭老爹是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时榆连连点头,“你放心,我过得很好,衣食无忧,还有人关心,是我让老爹担心了,没能及时回来看您。”
郭老爹布满皱纹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看似欣慰的笑容。
然后,他眼珠缓缓一转,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闻祁身上,那双晦暗的眸子微微睁大,对他发出里几声难辨的音节。
时榆知道,郭老爹这是把闻祁当做阿初了,她知道闻祈不愿被人提起往事,立马解释道:
“老爹,他是慎王殿下,不是阿初,阿初已经死了。”
闻祁微微蹙眉头看了时榆一眼。
郭老爹艰难地抬起手伸向闻祁,似乎仍想对闻祈说什么。
闻祈站在原地没动。
他也没打算解释什么,时榆说的对,那个阿初确实已经死了。
可是,看到郭老爹逐渐恍惚的目光,他忽然想起了母后。
在那个冰冷的宫殿里,母后躺在血泊中,沾染着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又怕吓到他,惨白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母后当时的眼神,就同郭老爹看时榆的眼神一样,满眼爱怜又忧心忡忡,似乎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们——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走过去,拥着时榆的肩膀,对郭老爹温声道:“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郭老爹吊着的那一口起终于松懈了,手无力地垂下去,安详地合上眼睛。
时榆连忙接住郭老爹垂下去的手,那只干瘦冰冷的手再无一丝脉搏的跳动。她一时间无助极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眼眶里接连跌落,泣不成声。
看着时榆弓起的肩背簌簌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闻祁心里陡然升腾起一阵心疼。
他将时榆的头拨过来贴在自己身上,掌心抚摸着她的头。
那压抑至极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发泄处,时榆扑进他的怀里,悲恸大哭。
闻祁吩咐人为郭老爹风风光光地办了后事,就葬在李家村西山坡。
微风徐徐,草木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