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一面目清秀的男子听到动静,迎上前来。
“经渺,来得正好,给二位客人安排一下住处。”玄仪子对他道。
经渺?梁惜因觉着这人很是面熟,尤其是他那亮极了的双眼,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重霄默默向前移了一步,刚好将她的视线挡住了一半。
梁惜因:“......?”
玄仪子压了压上翘的唇角,说:“含盈,你之前和经渺是见过的。”
经渺似是有些窘迫:“师尊,这事还是别提了。”
她见过吗?梁惜因正欲再问,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副画面,她脱口道:“是你!”
那时她刚回来没几日,第一次从梁府中溜出去,再回去的路上曾碰到过一个算命的。彼时她见这人蓬头垢面,以为不过是招摇撞骗的,自然也将他那几句话当作了疯言疯语。现在想想,原来有些事,自那时就已初现端倪。
“怪我眼拙,竟是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梁惜因含笑道。
经渺汗颜:“前辈言重了。”
玄仪子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这位徒弟:“别说是你了,换作是我也认不出他来。我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喜欢跑到凡间去给人算卦,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经渺:“......”
梁惜因:“......”
玄仪子:“?”
“都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梁惜因把视线移开,跟谁学的不知道,但前辈你喝酒后也确实喜欢到处逮人算卦。
经渺生怕玄仪子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向他们道:“二位,请跟我来吧。”
经渺带他们去的是一间客房,他把路带到后便退了出去,顺带将门也关上了。
房间布置的很简洁,也很用心。每一个物件瞧着都有不少年头了,其上积淀的不是灰尘,而是厚重的岁月。窗边放着一盆无忧花,芳香幽幽,沁人心脾。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梁惜因并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在这待到晚上还需另说。但好歹暂时是有个栖身之处了,也有时间去处理一些事了。
“师尊,弟子万死。”重霄跪在她身前。
“好端端的,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梁惜因微微蹙眉,转身面对他。
“...弟子知错。”
梁惜因在椅子上坐下,注视着他:“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欺瞒师尊,明知师尊记忆有失,却还大逆不道地做出了那些举动。”
“咳,还有呢?”
“错在此番将师尊也牵扯进来,让师尊无法回宗。”
“嗯,还有?”
“错在师尊为弟子筹谋良多,弟子却没明白师尊的苦心,没能护住师尊。”
“停。”这都扯到哪去了,梁惜因毫不怀疑,她要是再问下去,重霄怕是能说出上百条来。
她轻叹一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你错就错在,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重霄眼睫微颤。
想起二人先前的那些事,梁惜因这会开始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彼时她记忆尚未恢复,说话做事也无那般多的束缚。可眼下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横亘在他们面前——她是师,而他是徒。
两百多年前,在她刚收到重霄所赠的耳坠之时,心中无疑是惊讶的。耳坠寄情,当时她并不确定重霄是否知晓这层含义,但她心中的某些情意却逐渐明晰。这份情无疑是不合常理的,天底下哪有师尊会对自家徒弟动心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那又如何?喜欢就是喜欢,无关身份。
世人会说魔尊重霄丧心病狂,会说她心慈手软、是非不分。可世人的眼光,当真有那么重要吗?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再回到这世间,但既是回来了,她便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她抬手轻抚上他的面颊:“就这般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心脏剧烈跳动着,重霄蓦地想起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吻。
她吻得太轻,以至于重霄时常怀疑那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他想问,又不敢问,就算当真是幻觉,他也愿日复一日地沉溺其中。
梁惜因将手指抵在他唇边,止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我喜欢的...只是阿霄,与你的任何身份都无关。”
墨色的瞳孔中翻滚着汹涌的情绪,重霄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心上人,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逝。他一遍又一遍地理解着这些字句,仍旧是难以相信。在回忆起了一切后,她当真还愿意接纳他?
自被带回玄晖宗起,他总是跟随在梁惜因身后,日日复年年。在凡间流浪的那些日子,他最为渴求的,便是能同其他小孩一样,有一个家。后来愿望变成现实,他却又想要更多——
他奢求着能离那道背影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能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可等真正到了这一日,他却是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放缓了呼吸,就如不忍惊扰一场美梦。
梁惜因被他盯得双颊发烫,刚刚的那番话已暂时将她的勇气耗尽了。她复又站起身,目光飘忽:“好了,还跪着作甚,真想让我罚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