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瞧着明执的衣裳被雪晕出一片水渍,实在看不下去:“皇上,要不要让奴才去跟殿下通禀一声说是您来了?”
明执收回目光,声音清冷:“不必,朕回去换了衣裳再来。”
李善微愣,诧异时明执已经走出去很远。他忙不迭跟上,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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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天边瑰丽多彩。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拐入巷中,停在巷尾最后一户人家。
台阶白雪皑皑,檐下已有人在等。身姿颀长,眉眼温和如岫玉,正是苏垣。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轿中传来一个犹如玉石碰撞般清凌凌的声音,却没半点动作。
苏垣行了一礼,态度甚是恭敬,然语气却颇为冷淡:“陋室不雅,不敢污了公子衣衫。”
轿中之人了然一笑:“你家小妹性子乖巧,我自是不会害她。”
苏垣扯了下嘴角,讽刺道:“如此说来,苏某还要感激公子在灵儿体内种的蛊,让她每夜受虫蚁噬身之苦。”
“那是蛊,却也是药。若没我的蛊虫为她续命,她早就死了。”那人顿了顿,轻笑一声,“苏公子可要感谢在下的救命之恩?”
苏垣捏紧拳头,默不作声。
轿中人也不急,悠悠缓缓道:“想清楚了,只要你将那蛊下在小公主的茶中,我便解了你妹妹体内的蛊。”
“你为何要杀她,她明明、明明是个好人……”苏垣踏出房檐,忽地惊飞了枯枝上的麻雀。
此人在他为妹妹的心疾奔走无门时伸出援手,他本以为是恩人,却不想是引狼入室。
“好人么?那就只能怪她是那个人心尖儿上的女子了。”他咯咯笑了两声,很轻,但透着癫狂。
苏垣欲开口说些什么,院内却忽然响起女子惊声痛哭的声音:“哥哥,疼……我好疼……”
冬日里,他竟瞬间出了满头满脸的汗,一颗心像是被人扔进了油锅烹煮。
所有的君子原则轰然倒塌,苏垣无力垂了头,认命苦笑:“苏某谨遵公子吩咐。”
“如此便好。”轿帘微掀开,露出一只比女子还秀气的手,掌心躺了粒豆绿色的丸药,“去为灵儿止疼罢。”
小轿被轿夫抬起,摇摇晃晃地出了小巷。
苏垣转身跑进去,床上纤瘦的少女疼得如水洗了一般,汗湿了满身。
“灵儿,灵儿?”他忙去唤她,喂她吃药。
过了许久,少女紧皱的眉松了半分,神色和缓。她撑着起身,死水的眸子活了些许:“哥哥,公主殿下喜欢我绣的荷包吗?”
“喜欢,殿下很喜欢。”苏垣忍了声中颤抖,尽量平静。
苏灵听了高兴,脸色都红润起来:“那我再为殿下绣条帕子吧!哥哥去把箱子里那半匹云丝拿来。”
苏垣一言不发,打开墙角的竹箱子。
里面那半匹云丝是他们生母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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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欢与春李夏桃回来之时已是筋疲力竭,虽是冷天,额角的碎发却都被汗水浸湿了。
“呀!我的小祖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云氏见了湿漉狼狈的明欢吓了一跳,忙命人去准备热水。
“最喜欢雪天了。”明欢堆着笑,任由云氏为她换下被雪弄湿的鞋袜。
她光着脚,踩在软绵的绒毯上惬意地眯了眯眸。圆润白净的指头陷入毯中,像是遗落在地上的珍珠。
宫人们鱼贯而入,侧室立刻氤氲出团团暖融融的白雾。
春李扶着明欢穿上鞋,为她寻寝衣。
明欢看了看春李与夏桃,也都是湿漉漉的落汤鸡模样,遂摆摆手:“云姑姑留下便可,你们也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喝些姜汤驱驱寒,早些睡下吧!”
春李夏桃笑眯眯地行礼,凑着趣道:“多谢殿下疼爱。”
殿中人听了都禁不住笑,和乐融融。
入夜,皇宫上下皆是一片死寂,唯有上阳宫欢声笑语,和暖灯瑞。
明欢与春李夏桃疯闹了小半日,起初还不觉得累,可现下甫一踏入热水中就觉得身上没了力气,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
云氏为明欢将头发挽起,恍惚中好似见到了她将来出嫁梳妇人头的模样。她眼眶一酸,声音微涩:“看见殿下今日踩雪回来,仿佛看到了您幼时。殿下那时候有八九岁?贪玩得很,先皇忙于政事无空陪您,您便拉着皇上打雪仗。皇上纵着您,陪您痛痛快快玩了一天,结果,手上好不容易养好的冻疮又犯了。”
明欢起先还带着笑,一听见明执手上的冻疮,唇角弧度缓缓耷拉了下来,无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背,皱紧了眉。
她自生下来时便锦衣玉食,连带着她身边的宫人都过得比不受宠的后妃舒适。父皇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未见过人间疾苦。
是以明欢在见到明执以前,从未见过有人会活成这样。
她第一次见破烂的袄,里面填的不是棉,而是芦花;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