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外白雾缭绕,更衬不远处一片松竹林浑如流墨,白衣修士凝视面前这衣着明亮的女子,他神情沉静若水,然而阿姮越是对上他那双眼,便越觉静水流深,仿佛她的这身衣衫,乃至衣衫底下这副皮囊在他眼中浑如无物,她有一种被他看透的错觉。
阿姮嘴角往下一撇,背后那只手摩挲了一下浑圆的珠子,犹豫了片刻,正欲将手伸到前面去,却忽听他道:“昨日你受伤了?”
阿姮才要交出珠子的手一顿,见面前这少年修士垂眸,神色平常地凝向某处,她低眼看向自己左手背上一片擦伤,正是昨日在山神洞中与那泥巴怪斗法之时弄的,她又重新握紧右手心的珠子:“是啊。”
作为天生的妖邪,她本无相,亦无五感,穿上这副人的皮囊,阿姮方知什么是皮肉之疼,但令她最心烦的,还是这副人类的皮囊正如人类的衣衫一样,稍有磕碰,便会破损,会流血,会有瑕。
若是这皮囊的血流干了,变得干瘪瘪的,她穿着它不好到处走,脱又一时没有办法脱下来,那才麻烦!
阿姮这么想着,眉心不由拧起。
忽然一只手伸来眼前,掌心静躺一只瓷瓶,阿姮看着那瓷瓶,目光又往上,落在那少年修士的脸上,他道:“此药外敷。”
他顿了一下,冷淡的语气底下若有似无一分意味:“不要误食。”
“若我吃了呢?”
阿姮从他掌中接来瓷瓶。
“若实在好奇,你试试便知。”
程净竹似漫不经心,扔下这句话,便绕过阿姮往篱笆院外去,阿姮转过身,他步履不疾不徐,但那雪白而颀长的背影却很快融入山雾,变得模糊不清。
阿姮回过身,抬眸便看见立在房门口的林氏,她脸色有些发白,只目光与阿姮一相相触,脸颊的肌肉便微微抽动了一下,道:“霖娘,饿不饿?娘这就去做饭……”
“好啊。”
阿姮看着她笑了一下,林氏则立即往厨房那边去了。
阿姮左手捏着瓷瓶,右手捏着宝珠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妆台前,望了一眼铜镜,前些天都是林氏亲手给她梳的头,今日林氏似乎没这个闲心,她便只得披头散发。
先将宝珠放在妆奁中,阿姮打开瓷瓶,立时便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但初获五感,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她凑近鼻尖又嗅了嗅,便尝试着将瓶口对准嘴唇。
“那程仙长说了这不能吃!”
霖娘的声音忽然响起,但也是此时,阿姮已经将那瓶中淡绿色的液体抿了一口,霖娘觉得头痛:“你不要什么都吃啊……”
阿姮的脸很快皱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霖娘看她实在好奇,又心想自己已经是个鬼了,吃什么也吃不死,便从瓶中引来一滴尝了,随后她这张与阿姮如出一辙的脸也皱了起来:“苦,苦得要死!”
简直比她生前吃过的所有药都还要苦,苦得她这只水鬼的腮帮子都抽筋了。
“我不喜欢吃苦。”
阿姮说道。
“……这天底下哪个又喜欢吃苦呢?”
霖娘一袖子捞来点水冲了冲嘴里的苦味,见阿姮将那瓷瓶推远了些,又从妆奁中抓出那宝珠在手中把玩,霖娘不由道:“那程仙长是个好人,他帮我爹,还有村邻治青骨病,你怎么能欺骗他呢?”
“骗?”
阿姮一手撑着下巴,抬眸看向镜中霖娘淡淡的影子:“我为什么不能骗他?”
“这珠子于你,可有什么用处?”
霖娘问她。
阿姮摇晃着宝珠中晶莹的流光,看它粼粼闪烁,便眯起双眼:“很漂亮,不是吗?”
她是妖邪,但却不是泥妖那种凭灵宝修得道行的妖怪,准确地来说,她与任何飞禽走兽,或是花草树木修成的妖怪都不同,她本在五行之外,无相无形,这宝珠对她一点用处也没有。
“……阿姮,你不是看上那程仙长了吗?既然如此,你该待他坦诚,你若不坦诚,又如何换他与你交心呢?”霖娘只觉这阿姮有时活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才将将开始感知这个世界,举止毫无章法。
“交心?”
阿姮看着她。
“人与人之间相处,要坦诚才可交心,你若是一上来就又欺又骗,那程仙长必定对你印象极差,”霖娘苦口婆心,希望可以让她懂得一些做人的要领,“若这样下去,你想得到他的心,简直是做梦!”
阿姮听得一知半解,她想起那修士洁白严整的衣襟,她剖不开他的胸膛,甚至连一丝衣料也抓不破,揉不皱。
不能以最粗暴直接的手段获得那颗她想要的心,阿姮心中有些烦躁,但她仍问霖娘:“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得把这颗宝珠交给他。”
霖娘指了指她手中的东西,随后抬眼,透过铜镜看到身后竹床边放着的针线筐,那里头还放着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