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凝着她,沉默片刻,忽的开口:“先前说好,等我伤势恢复便给你舞剑,正好今日我有兴致,便择日不如撞日吧,只是学多学少,看你天资,我不指教。”
白婳没想到宁玦会突然有此一言,心头突突慌跳,头脑疾速运转,但无论作何考量,她都无法放弃眼前这不可多得的窥探机会。
她与他,注定殊途。
于是她感激口吻道:“多谢公子赐教,我一定认真观摩。”
宁玦没回应,面无表情走开,站定到离她十步远的位置,开始执剑挥斥。
一招连一式,一式带一招,剑来剑往,腾转起承间如蛟龙出海,攻势凌厉。银光剑身上举划出月牙弯钩似的弧线,又有剑花呼应,宛如繁星闪烁,看得白婳眼花缭乱,眼睛一眨不敢眨,只紧紧盯着那道衣袂飘然的白色身影,微微痴神。
十招之后,白婳可以确认,宁玦所用的剑法剑招与表哥所练的孤鸿剑式确实同宗同属,相似之处能达八成。
这是惊人的相似程度,若非同门师兄弟,便是一方恶意窥私过另一方。
宁公子的孤鸿剑式会是私自偷练的吗?
他口中曾提起过的师父,又是何人?
白婳心中无数疑窦,看着眼前那道卓然不群的白衣剑影,心中竟不愿相信如此清冷孤高之人会行宵小行径。
她不知其中缘由真相到底如何,只觉蹊跷甚深,于是努力镇定,继续看下去。
来岘阳山前,表哥对她多次展示过孤鸿剑法的奥义,要她对比确认宁玦的持剑特征,但从始至终,表哥所习所练仅仅只有三十九式。
她眼睁睁看着宁玦剑气呼啸,一招一式直逼三十九,竟还未有收手停下的打算,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四十!?
白婳睁大眼睛,错愕惊心。
表哥说过的,自剑圣意外逝世,孤鸿剑式的后四十式便已失传,归鸿剑门靠着荣家祖父与剑圣的相交渊源,有幸得来前三十九式的剑法图谱,以此扬威于江湖。
可如今,白婳亲眼见到这世上竟还有人能使出归孤鸿剑式的后四十式的招数,自然难以置信。
她强作镇定,于心默数: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到四十五式止。
宁玦停剑,一步到位,臂间力量感十足,而后深呼一口气,插剑入鞘,眸光凌厉地投向她。
白婳本想夸誉几句,可被他灼灼盯视,心绪纷乱,应付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倒是宁玦率先启齿问道:“记得住吗?”
白婳摇头回:“公子剑意迅疾,我无习武功底,只记前几式便已经黔驴技穷了。”
这是真话,但她并非从第一式开始记,而是从第四十式。
所以,自四十到四十五,她凝定心绪,默默记背于心,不成难事。
她暗自平复着,确认问道:“公子所习完整剑法一共是四十五式吗?真是式式精湛,变化灵活。”
这话是试探。
宁玦看着她,淡声回:“到此为止。”
这不是正面回答,但应该是肯定的意思。
白婳窥私成功宁玦的剑法剑招,又暗自记背心中,完成了表哥交代的潜伏任务,但此刻,她心头并未有如释重负的舒快轻松,反而悒悒不安,不是滋味。
她垂眼思忖,心绪很乱,说不清楚。
这时,宁玦突然抬动剑柄,直指向她,剑尖已收入鞘中,可即便如此,白婳还是被其攻势逼退半,脚步虚浮,身形不稳。
她讶然瞪大了眼睛,心跳突突。
宁玦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凌厉,剑鞘尖端擦过她的耳廓,直直插入她发间。
叮当一声,有物件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白婳眼睫颤抖,余光往下扫过,见是自己头上的木簪掉落在地。
宁玦收回剑鞘,蹲身将木簪捡起,把玩手中,之后开口,前后话题转变突兀:“这支木簪太素,换了吧。”
白婳简直跟不上他的思路,心跳尚未平复,被威慑得不敢提高音量,开口嗡嗡不清。
“什么?”
宁玦转身离开,言语简洁:“准备下山,带你重新采买一支好的。”
白婳怔于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从未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远过。
……
一切都进行得过于顺利。
她才刚刚探得宁玦的剑招剑法,还未过一个时辰,便顺利下山,与宁玦一道出现在季陵城内最繁华热闹的一条主街上。
表哥的人应当随时监察着岘阳山的动静,见他们下山,更会打起十二分的戒备,或许此刻,归鸿剑堂的门徒们就潜伏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
事态一步步失控发展到如今,白婳在毫无准备之下意识到——今日就是离开宁玦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