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枯叶满地,冰雪漫天,四五岁的赵朗没了气息多日,只是肉身不见腐坏,静静躺在那里仿若睡着了般,忽的一缕金光自天边亮起,直直打在他的身上,那金光细看竟是条小龙,龙尾还顽皮地在赵朗周身飘来荡去,须子还未长成的龙头蹭了蹭瘦弱不堪的赵朗,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小小的赵朗不多时醒转过来,他仿佛做了许久黑甜的梦,爹娘还抱着他哄他吃饭睡觉,他再也不用羡慕村口的赵小五,爹娘终于回来了,他不是野孩子了。
他呆呆愣愣地看向四周,草席薄被止不住严冬之寒,没了火的土炕就是个冷疙瘩,原来爹娘早就走了,到头来还是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
赵朗觉着身上有了些力气,晃晃悠悠地下了土炕,裹紧了单衣,形单影只地去山脚下捡柴火,篓筐都快比他大了。磕磕绊绊地走了许久,捡了不少枯树枝,肚子咕噜噜响得不停,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头顶一阵眩晕,只能停下来歇歇。
雪地里有一长串的梅花印,白茫茫一片中有抹赤红,赵朗眼瞅着那赤红越来越近,原来是只小狐狸,只见它好奇地张望着,嗅了嗅赵朗的鼻息又跑开,不多时叼着只野山鸡颠颠跑了过来,直直扔到了篓筐里,仰起小脑袋瞅了眼赵朗,狐狸眼又眯成了一条缝,甩着尾巴跑掉了。
越桃瞧到此处,才忆起许多年前的雪天,原来自己曾舍过一只鸡给赵朗,她收回术法,泪珠含在眼圈里,复杂又哀伤地看向赵朗,如若没认错,那飘来荡去的龙识是九重天神君的分身,竟是这么个大道得成。
她不知赵朗为何来这世间一遭,却知他未曾有意耍弄自己,他是真心实意地想与自己过好这一生,可惜也只有这一生了。
越桃忽地跳进了赵朗的怀里,毛绒绒的尾巴将二人死死卷起,方寸之间,两人四目相对,赵朗眼神不安得打转,脸色煞白一片,欲言又止几瞬,终是说了句,“不走了吗?”
“不走了。”越桃语气轻如落雪,浸润了赵朗干裂的心绪,她依偎在这个男人身边,抑不住的泪珠滑落,打透了红衫,印成片绛红。
赵朗手忙脚乱地拭去那乱跑的泪花,又被尾巴卷得死死的,一时间动弹只在毫厘之寸,他只得紧紧拥住越桃,“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不好,桃桃怎么罚我都行,切莫要自损自伤。”
越桃听了这番宽慰,更是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许多,却一句也听不清,满脸哭得通红,狐狸眼活生生肿成了核桃眼,赵朗哄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她才抽抽噎噎哭累了,在那早就铺好的床铺上蜷缩着睡熟了。
她时不时便眉心微蹙,极不安稳的模样,赵朗卧在一旁,裹住了越桃,不住地顺着背,他并不想知晓桃桃在自己幼年看见了什么,只要桃桃不走,往后日日皆是好日子。
越桃做了个许久许久的梦,雪山之巅,冰封万里,她化作了原形,在厚厚积雪上,深一爪浅一爪地艰难走着,凛冽寒风肆虐地咆哮着,吹得赤红狐毛乱七八糟,梅花肉垫被冻得僵硬,她甩了甩鼻头上的雪花,琥珀色眸子里俱是执着,她要去见一个彻骨思念之人。
天地之间气息骤然凝滞,虚空乖乖划出了个口子,一素衣神君踏空而来,乌发束起,周身凌冽之气,他瞧了眼匍匐向前的狐狸崽子,神色未变,只是眼眸幽深了几分,他轻轻一挥衣袖,漫天风雪齐齐冲向越桃,越桃被吹得七零八落,在风中翻跟头打把势,好不狼狈,呛了满口满鼻的冷气。
越桃活生生是给呛醒的,一偏头就见赵朗裹住她睡得很是舒服,她方才分明就瞧见了那素衣神君就是赵朗,这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真是该千刀万剐,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抄起了书案上的圣贤书,随便一卷就开打。
夜半三更,八角胡同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啊啊啊,娘子别打我了,我又做错什么了?” “你做错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为夫真的不知啊,啊别打那里!”鬼哭狼嚎一阵才偃旗息鼓。
院外一更夫打扮的人驻足良久,摇了摇头,掏出了炭笔写道,“越桃已有夫婿,此人为春闱考生赵朗,十分惧内。”写罢又撇了撇嘴,他好歹是个大内侍卫,不曾想还被派来干这偷听墙角之事,只盼着陛下莫要再发疯了,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有夫之妇。
赵延回得此信已是早朝后了,他在昭和殿满满的奏折里,翻见了这寥寥几句,剑眉微皱,素来温和宽厚的脸上,颇有些绷不住的架势,轻叹了几声。天子之尊,富有四海,情爱本就是最微不足道之处,男女姻缘,结成夫妻,传宗接代,不过都是宗族繁衍而已。
然时也命也,前几日赵延回被皇妹拐去春晓里一遭,方知此前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红衣娘子一颦一笑莫不长在他的心尖上,仿若晦暗不明的心境中迸出了朵火红小花,百般压制都抵不过小花轻轻微摇。
今日见了这纸条,他恰如五雷轰顶,劈开了不为人所知的情事,原来红衣娘子早已有了夫家,仅仅是个书生,一个书生自己凭什么争不过,这念头一旦滋生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