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场大雨,屋檐残存的雨珠顺着土瓦一溜溜落下,滴在地上积存的水洼里;天边泛起朦胧亮,行人衣角沾霜露,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进出城门的百姓无一不望着路边一个骑驴的男子瞧。
男子一身布衣,腰间坠了把折扇,侧身骑坐在驴背上,正悠闲地吃着葡萄。
身下的灰色毛驴烦躁地甩了甩蹄子,试图将身上人甩下去,却在闻到葡萄果香后两眼放光,安静下来。
柳承明摘了颗葡萄喂给毛驴,而后笑着摸了摸它脑袋。
“都驼了我一路了,怎么还这么认生?你若再这样不听话,我今夜也只有吃烤驴肉了。”
听罢,毛驴浑身一僵,转头歪斜着眼瞟他,一动不敢动。
瞧它这模样,柳承明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驴背上摔下去。
余光瞥见从城内出来的一道身影,他眼中笑意更深,从驴背上跳下来朝那身影而去。
一边走一边展臂:“六妹,一月不见可有想念阿兄啊?”
说着就要给她一个拥抱。
柳姒淡然地往旁移开两步,露出站在她身后的谢晏。
她这个动作太突然,柳承明差点没刹住脚抱在某个讨厌鬼身上。
他用力止住步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晏,嗤笑道:“哟,谢少卿不是奉圣人旨意来凉州查案吗?怎么不去县衙待着,倒有空来这儿了?”
柳姒知道他们这两个表兄弟见面就得明争暗斗一番,有心缓和,于是出言解释:“竹君听说你来了,便与我一道来接你。”
柳承明似不相信谢晏会这样好心,斜视一眼,冷笑出声。
谢晏却是配合着柳姒的话,缓缓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薄唇轻扬。
“昨夜剿灭逆党直到寅时,念念只堪堪睡了一个时辰,甚是疲劳,所以我得陪着她,莫让她太过辛苦。”
柳承明盯着他二人紧紧相握的手,眸色微凉。
他淡声:“和好了?”
柳姒想起她离京之前同谢晏还有隔阂,不由得双颊泛红,不自然地应了声:“嗯。”
闻言,柳承明盯着谢晏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他活剐了一样。
“那真是恭喜了啊,想必谢少卿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才又讨得六妹欢心吧。”
这个贱人!不知又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小姒,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捷足先登!
柳承明愈想,愈是咬牙切齿。
若非柳姒在场,他或许真要给谢晏脸上来上两拳。
叫他仗着皮相勾引人!
他这样想着,全然忘了谢晏与柳姒是过了三书六礼的正经夫妻。
而谢晏这个正牌驸马对柳承明的暗讽不为所动,十分大度道:“多谢贤王关心,臣爱重公主,无所谓讨好与否,只要她能欢喜就好。”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柳承明:“臣似乎记得,离京之前圣人正在替贤王择选王妃。不知今岁可有幸喝到王爷的喜酒?毕竟当初臣与公主大婚,王爷便是来了的。”
说罢,他还不忘贴心地询问柳姒的意见。
“念念,你说是吗?”
“啊?”
柳姒被他这一长串的话震得回不过神。
谢晏往日惜字如金,怎么今日话多不说,还处处含沙射影,有失风度啊。
那头的柳承明可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本是想着终于能见到柳姒了,高高兴兴来赴任,不想遇到个伥鬼不说,还被明嘲暗讽!
啊啊啊啊!!!!
成了亲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柳承明气得立马反击:“谢少卿还真是心善,还记得关心本王的婚事。不过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你比六妹本就要大上五岁,莫等两年过了而立,人老珠黄,到时候六妹就不要你了。”
谢晏淡然:“多谢贤王关心。为了公主悦目,臣定好生保养皮肉,不叫公主看着烦心。”
他二人这话说得她跟个色中饿鬼一样。
柳姒心虚地摸摸鼻子,象征性安慰道:“竹君你放心,便是日后你老得掉了牙也依旧是我的驸马,不会有人越了你去。”
谢晏欢喜,执起她的手与她相望:“公主此言,臣永世不忘。”
一言至此,柳承明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倒在城门口。
幸好一脸疲惫的刺史赶来,令他几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缓和许多。
刺史身着紫色官袍,眼下的乌青是藏都藏不住。
他先是对柳姒见礼,而后才对柳承明一拜:“下官疏忽,有失远迎,还望贤王恕罪。”
余光见柳承明脸色难看,刺史以为他是在对自己失礼有所不满,更是心力交瘁。
他这几日被镇国公主吓得好几夜不能安生,今日又得罪了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