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儿的存在是坊中所有花娘都心照不宣的事,可却始终无人提起,仿佛默认都不晓得此事一般。
老鸨和龟公丝毫不知坊中多了个孩子,依旧笑弯了眼数钱。
一切都没有改变,可又有什么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
多个孩子对天香来说没什么大的影响。
她依旧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游走,等到空闲下来她看着笑儿,总是愣愣出神。
周淑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天香会望着笑儿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在笑儿能说能走的第二年,出了一件事。
那是一个夜里。
被送出绮梦坊的花娘跑回来了一个。
女人满身是血地倒在天香怀中,临死之前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
“都死了……都死了……跑,离开这儿。”
跑?为什么要跑?
老鸨不是说她们都去了好地方吗?为何会浑身是血地逃回来?为何会叫她跑?
天香看着女人身上的血,恍惚间想起了玉梅房中摆着的一株矮梅。
那梅在前年入了春后,就无声无息地枯萎了。
仿佛就像玉梅一样,悄无声息地凋零。
不知名的情绪令天香迫切地想知道玉梅究竟被带去了哪里,那些隔一段时日便会被送出去的女子下场又是什么。
最终,她在老鸨的房中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些被送出去的女子连名字都不配有,被统一称作“祭口”。
一个“祭口”五千两。
二十个,便是十万两。
那个逃回来的女人说:“都死了……都死了……”
原来玉梅死了啊。
天香怔怔地想。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产生,于是她将那封代表着罪恶的信件带走,缝在了笑儿的衣裳里头。
过后她依旧若无其事地看着忙碌迎客的老鸨与龟公;看着那些女票客花天酒地;看着玉梅托付真心的学子回到坊中,用她供他读书的钱财嫖妓,接着哄骗其他的花娘……
直到她打晕老鸨,在她屋里放了把火。
那把火越烧越旺,整座绮梦坊被付之一炬。
包括龟公、花娘和醉生梦死的嫖客。
天香清楚,只凭她那把火是烧不死这么多人的。
有的花娘逃出生天,有的花娘与嫖客同归于尽……
她们默许天香的那一把火,就像这些年来一直默许笑儿的存在一样。
绮梦坊没了。
天香带着周淑和笑儿逃离了昌松。
她们花了钱,谎称是洛州逃难的百姓换了个身份。
她掩盖颊上无法消退的刺青,她为自己改名叫扶芷。
她们去到了一直以来都向往的姑臧城,去到了仅靠织布就能赚钱生活的丝织坊。
她们以为她们逃离了苦难,来到了仙境。
殊不知,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大量的女子失踪在城内引起惶恐,只有扶芷看见了黄霾背后罪恶的本源。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或许与绮梦坊有关。
可绮梦坊已经烧毁殆尽,如何还能同姑臧有所关系?
扶芷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梅妈妈的房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字迹。
那字迹同被缝在笑儿衣裳里的那封密信字迹一样。
扶芷终于知道当初玉梅的感受了。
那种想逃离却又始终摆脱不了的感觉,在玉梅死后的数年,终于出现在她的身上。
扶芷在犹豫,在恍惚。
在想究竟要不要出手帮一帮那些女子。
她们如今终于逃脱了曾经的噩梦,没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她们可以在丝织坊以新的身份继续待下去,无人能察觉。
可最终,扶芷还是在城中散播了“沙风怪”的传言。
后来在凉州狱的数个日夜里,扶芷始终在想:当初是否该这样做?
这世间的罪恶是杀不尽的,就像烧死了老鸨,还会有红姨,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像她们一样无法逃脱苦难的女子。
这样一个个救究竟有何意义?
扶芷只能安慰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
那些百姓不知她散播谣言的目的,他们只知她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他们唾弃,他们辱骂……
但转眼以后,他们又会忘记。
毕竟这样一个女犯在他们的心目中无足轻重,他们只是生活太枯燥乏味,想寻个乐趣罢了。
而县令看中了扶芷的美貌,他将她带到房中,诱骗她:若她从了他,他可以将她从牢里捞出来。
但扶芷没有妥协。
她将自己右颊上的脸肉挖去,连同藏在下头的牡丹刺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