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侍郎有些为难地看了冯首辅一眼。
他知道父亲不喜这个出身寒门的儿媳,也不愿意姝月与钱家的人有所牵扯,可是,母女连心,姝月进宫之前,只跟他求了这一件事,也没有提起过别的钱家人,冯侍郎心里到底还念着一丝发妻温柔恭顺的好处,没有忍心拒绝了女儿。
此刻冷不丁被冯首辅问起,倒是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儿子想着,姝月不忘亡母,让旁人知道了,多少也算是个孝贤之名,”冯侍郎一边看着冯首辅的神色,一边思量着道,“若是父亲觉得此举不妥,儿子……便联络咱们在宫里的人,把钱氏的那几箱东西,再取回府里?”
冯首辅瞥了儿子一眼,冷声道:“不过是一点儿小事,你既然已经做了主,又何至于这样支支吾吾,瞻前顾后?”
“是,儿子知错了,”冯侍郎见父亲生气,忙不迭地拱手认错。
冯首辅又将他瞥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寒门小户放在一起也值不了一块金子的嫁妆,她既是乐得当做宝贝带进宫去,那便由她去吧,何需为此大动干戈,几口樟木箱子抬来抬去,落到不知道的人眼睛里,还当是咱们冯家对皇宫里的东西动了心思,不过——”
冯首辅盯着冯侍郎,沉声道:“死人的东西可以不管,钱家的那些活人,你却要用心盯着,别让他们有机会,再跟她接触。”
冯侍郎赶紧拱手应了是,“儿子晓得,定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用那些寒门之家小富即安的心思,影响到姝月,更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从姝月和未来的小皇子身上,分去属于冯氏的荣光的。”
冯首辅这才点了点头,重新靠在车厢上,阖上眼睛歇神。
巷道两侧的烛火将冯家马车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拉长,红墙黄瓦的宫城,也亮起了宫灯。
东六宫的永宁宫,自从大雍立朝之初,便是贵妃居所。
与它对称,坐落在西六宫的长乐宫,也慢慢的有了高于其它宫殿的地位。
因而,当冯姝月迈进今生属于自己的咸阳宫,而非前世的长乐宫之时,心里不能说是丝毫没有落差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点,大概便是,大雍以东为尊,前世她与崔瑜一同入宫之时,是崔贵妃入主永宁宫,冯贵妃入主长乐宫,崔瑜从一开始,便在宫殿的位置上,压了她一头。
而今生入宫的人,变成了她和姜采薇,这进入东六宫的人,也便变成了她冯姝月。
这便说明,在天子的心里,对自己的中意,是胜于姜采薇的。
冯姝月看着桌案上燃烧着的红烛,心里难掩得意的坐在了铺着玫瑰色蝙蝠纹金线鸳鸯被的紫檀木架子床上。
“你去看看圣驾到哪里了?”她一边吩咐身边的宫女,一边又取过小铜镜,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己脸上的妆容。
前世册妃的那天,皇上舍下她,独独去了崔瑜的永宁宫,那么今世,既然两个皇妃里面,皇上更为中意的人是她冯姝月,那么,这第一个侍寝的人,自然也便会变成她了。
小宫女是从冯府里,跟着冯姝月一起进宫的,自然与自家小姐与有荣焉,她看着冯姝月如此自信,便也满面喜色的走出了咸阳宫。
想想也是,自家娘娘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要胜过万安宫的宁妃娘娘,皇上没有道理会抛下自家娘娘,反而去万安宫,临行宁妃娘娘的。
可是,直到走出东六宫,她竟然都没能看到圣驾的影子。
小宫女有些不甘心,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便走到了内宫与外宫的交界之处。
大雍后宫,宫禁极严。
后宫当差的宫女,要想跨过这道宫门,需要手持诸位娘娘加盖金印的手令。
而嫔妃们一旦入宫,更是除却帝王召见,或者是持有加盖金宝的手令,万万不可能有机会走出这道宫门。
大雍祖制,唯有皇后享有金宝,在皇后之下,即便是贵为众妃之首的贵妃,也是不会拥有金宝的,冯端妃自然不会例外。
小宫女走的匆忙,又没有想到,圣驾会还没有进入到后宫,自然也便没有拿什么加盖了端妃金印的手令。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便挂上了抹笑容,走到这道宫门处,当值的内官身边,掏出块银锭子,塞到那内官手里,巧笑道:“不知道公公可否稍稍通融,容奴婢去前头瞧瞧。”
“怎么学的宫规?”那内官拿了银子,在手里掂了两下,却并未如同小宫所想的那样,痛快的将她放出去,反而是冷着脸色道,“还不回去,莫非是想让咱家押你去宫正司受罚不成?”
宫正司威名在外,即便是头一天入宫,小宫女对宫正司的厉害,也是有所了解的。
她心里一慌,赶紧便又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公公别气,奴婢是奉端妃娘娘之命来的,娘娘她……”
小宫女琢磨着措辞道:“娘娘她不知道要不要准备迎驾,这才命奴婢来看一看,还请公公通融通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