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心里狐疑,却也只好遵命走出这座大殿。
裴昭仍然候在廊下,看她出来,便三两步迎上前来。
“我……”崔瑜想起自己进殿之前,答允他的话,不由有些赧然。
他答允自己的事情,悉数都办到了,可是她却没能替他传达对太后娘娘的关切。
崔瑜眉眼染了歉意,低声道:“我没能见到娘娘,不过,娘娘说,明日还会宣召我前来,若是明日见到了……”
崔瑜有些不确定地低下了头,说实话,太后为何宣而不见,她也未能想明白。
“没关系,”裴昭不忍看她为难,反是宽慰道,“本便是我应当去做的事情,我做不到,又岂有为难崔姑娘的道理,贼人尚未全部归案,我送崔姑娘回去吧。”
他提起唇角,自以为遮掩住了全部的担忧,跟崔瑜并排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可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今日的太后行辕,便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贺恂一身天子朝服,通身的温润气质,似是与曾经的傀儡天子没有分毫的区别。
但是,前世朝夕相处十载有余,崔瑜又岂能看不出他这张如玉皮囊之下的凉薄和冷冽。
“臣给圣上请安。”
“臣女给圣上请安。”
紫袍玉冠的少年将军,与月白广袖,鬓簪玉钗的窈窕姑娘,一左一右的在贺恂面前礼拜。
这副场景,即便是落在最苛刻的画师眼里,也是一副郎才女貌,极其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是,落在此刻的贺恂眼中,却无端的让他心底浮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连这二人之间的般配,都刺眼极了。
“表弟若是无事,便去趟兵部吧,谢尚书还在等着你议事呢,”他扶了裴昭一把,淡淡道,“想是母后也不愿意看到表弟为了自己,白白耽误了正事。”
裴昭握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又偏头看向身边的姑娘。
贺恂却又是一笑,也纡尊降贵的折腰亲自扶起了那个屈膝礼着的姑娘,朝他道:“朕亲自替你护送崔四姑娘回去,有金吾卫在侧,表弟总不会还要担心,崔姑娘会有什么差错,让你对不住有同袍之谊,共同驰骋过疆场的崔将军吧?”
他将他对崔姑娘的保护,全部归结为对崔姑娘之父的敬意,裴昭蓦然看向眼前的天子。
他话里的不容置疑,已然不见了昔日在姑母面前,仿佛对什么事情都可有可无,毫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这个已然手掌大权的帝王,却要为了送崔姑娘回住处,在太后寝殿之前,过门而不入。
裴昭心里倏然一紧,下意识地侧身看向崔瑜。
穿着广袖流仙裙的姑娘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错后帝王一步,当先与他分离。
贺恂的出现太过突然,崔瑜很少会将事情归结于意外。
那他今日这样巧合的出现在太后的寝宫,是为了拉拢裴昭,还是担心太后今日对自己的召见,是想要策反崔家,特意前来敲打?
崔瑜默默地思量着应对的办法,可是身前的天子,当先的一句话却是:“今日皇妹起兴,邀朕去看他们在御苑打马球,朕看了许久,却发现他们漏下了崔四姑娘,不曾想,崔四姑娘竟是被母后宣召到了此处,却是可惜了。”
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连说话时的语调,都像是随意寻了个话头闲叙,可是,崔瑜的心里,却因他这寥寥数语,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
她所认识的贺恂,从不做无谓之事,也很少说无谓的话。
崔瑜低眉想了想,道:“臣女在家时,曾经听闻冯侍郎的太太,年少时,打马球的本事极佳,京师贵女,无人能出其右,冯姑娘得她真传,想是也极谙此道;还有定国公府的姜姑娘,一手打马球的功夫,也是尽得姜老夫人的亲传,臣女觉得,相较臣女,姜姑娘今日因着腿伤之故,未能上场,才是真正可惜之事。”
“那崔四姑娘是想说,自己于马球之上不甚精通吗?”贺恂步子未停,却偏头将身侧的人看了一眼,他倏然笑了一下。
却兀自道:“朕想起从广梁行宫归京那日,曾经命内侍赐了崔四姑娘一盘珍珑棋局,那时,崔四姑娘便自称资质愚笨,唯恐会让朕失望,朕有些好奇,不知道崔四姑娘,有无寻到那棋局的破局之法,还是说,朕无论问起什么,崔四姑娘都只有一句不甚精通,无甚可惜回朕?”
崔瑜面色白了一白,向来从容平静的面庞上,竟然罕见的显出了几分慌乱之色。
贺恂却已然恍若只是玩笑般的揭过了这话,“听闻崔四姑娘曾经随父兄长居冬州六载,想是骑马射箭的功夫,定然了得了,不知道朕能不能在这围场之中,一睹崔四姑娘巾帼风姿?”
不待崔瑜回话,他便又自顾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想来崔四姑娘既然能够孤身一人,拿住西戎贼人,应是不会让朕失望的,介时——”
贺恂侧首将身后之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楚,缓缓道